2025年3月30日,天陰,微雨。

教科文中心的展覽廳這天特別亮堂,前後四排密密麻麻的人,有坐著的、站著的、蹲下的,一起豎起大拇指,在攝影師按下快門的剎那,一張近百人的照片便進入澳門文藝界的歷史紀錄中。

是次展出的是澳門文化及藝術界共133位名家的速寫肖像畫,其中包括為他們繪畫肖像的畫家陸曦的自畫像。這個畫展別開生面,開幕這天,眾多文藝家濟濟一堂,他們都是在各自擅長的領域當中的佼佼者,雖多半在耆老之年,然精神旺盛,依然孜孜不倦創作。合照本是尋常事,這一張卻不尋常。

天藍色的背景幕上印著以下兩個很長卻相似的句子,為去年八月啟動的工作畫上註腳,卻也是這個項目起航的詮釋:只有文藝家——致敬澳門文藝家肖像畫展暨《“只有文藝家——致敬澳門文藝家”肖像畫及人物故事集》新書發佈。

“致敬澳門文藝家”是這個項目的核心意義。而我只是負責人物故事的其中一位作者,獲邀合影時心下覺得尷尬,孰知剛在前排蹲下之際便與他目光相接,中間隔著一人,我們點點頭,交換了一個微笑。

他,是魔術家翁達智。是第一個接受我採訪的藝術家。

方才一定是他施了魔法,把我的尷尬之情悄然驅散了!

應邀受訪的文藝家名單出爐的時候,儘管作者團隊可以自由挑選受訪者,然而情況是半被動、半競賽,稍慢半拍,文藝家已“名花有主”。受訪的文藝家被劃分為六個類別,我想要採訪的對象也一改再改,最後“到手”的六位,一半是天意、一半是我意。但現如今,我已記不清了,我更願意相信這六位名家都是與我有緣,才會在此相遇。

我沒有告訴翁達智的是,我的侄子小時候酷愛魔術,所以他的名字早在十多年前便進了我的記憶。可惜侄子對魔術的興趣漸漸被其他遊戲取代,要不然,採訪當天我身旁一定多了一個“跟班”。翁達智的工作室樓高三層,距離遊客眾多的戀愛巷不過幾步之遙,在佈滿魔幻裝飾的氛圍中,我看見有點靦腆而又健談的他。

從《只有文藝家》一套兩冊的故事集的內容去看,澳門文藝家其中一個共性是——生活再勞累,也不能放棄對藝術創作的追求。相對於今天,昔日對文藝創作愛好者的財力支持可以說乏善可陳,他們從資源匱乏的時代一路走來,回望過去不論得失、只求無悔的心態,也許便是他們之所以能夠成就今天的自己的重要因素。

我的六位受訪者亦然。

攝影家謝炳潤是我採訪的第二位藝術家,我們相約在氹仔相見。訪談中感受到他熱愛生活,內心的嚮往是不斷突破自己。當我說朋友拍的照片總比我的好,他便指導我使用手機自動攝影功能的重點。三個多小時的訪問後天色已晚,他開車把我送回澳門半島的家,被照顧的感覺真好!

我以前有過一些但不多的採訪經驗,與陌生人面談從前也是我在人力資源範疇的工作之一,因而這項任務的最大挑戰,其實是取材和寫作。把訪問提綱交給受訪者之後,更要在面談中深挖材料,從中篩選、撰寫,把他們幾十年的人生以及創作成就濃縮為二千字上下的小故事,必須慎重為之。一想到寫壞了便誤了別人,心情真的是七上八下。唯有用最笨的方法,將錄音逐字打出,全部內容用上,然後再考慮如何取捨、如何鋪陳、如何行文、如何呈現人物的藝術特點、個性特徵、人生歷程等等。

我的第三位訪問對象,是畫家陳耀培。採訪當天他要參加國慶牌樓展覽開幕儀式,所以給我的時間只有一個半小時。在互動談話的過程中,他給我的感覺是親切但寡言,可這也許是因為面前的我是一個陌生人,而不是他真實的性情。因為此後每星期我都會在微信收到他的新作,這些水彩畫我都另存在手機內以他命名的檔案中,珍而重之。

與律師會談所費不輕,不過飛文基大律師不收我的錢!

土生土語劇場編劇、導演、總監集於一身的飛文基,是我的第四位受訪者。在他的辦公室內,職員進進出出。他一邊嚴肅處理事務,一邊接受訪問,轉換之間揮灑自如。不禁讓我想像他在排練話劇時指揮若定,忽然因受劇情影響忍不住爆笑的神態。

人生之中有過交集而後來漸漸淡出的人,再有交集的機緣不多。二十多年後重逢,他已經是攝影家林健璋,我的第五位受訪者。若不是我透露是他從前的朋友,他企圖用文字回答取代會面,我哪肯答應啊!從前朋友相交,我不知道他處事是這麼嚴謹認真的一個人,即便答應了面談,他仍然把訪問提綱的每個問題都用電腦打好答案,外加一些他的資料,通通給我打印一份。

設計師林子恩,是我的第六位受訪者。十多年前有一段時期我為他做一些文案和翻譯的工作,知道他做事雷厲風行的個性。他很忙,忙於文創事業,忙於教學,忙於創作,日程排得很滿,被我“霸佔”一個下午真不容意。在名單中劃入美術範疇的他是水彩畫家,卻堅持自己是生意人、是設計師。好吧!聊著聊著不覺夕陽西下,他說還有工作要趕在當天完成。

這部由澳門基金會主辦出版的《只有文藝家》肖像畫及故事集,是“澳門藝術家推廣計劃”的延伸項目。參與其中我才知道澳門文藝創作碩果累累,在這部名家匯聚的集子中,我看見,也期望它從此起航,讓澳門文藝家的成長與奮鬥、成就與貢獻被更多人看見。

我不知道讀者喜歡我採寫這六位人物的故事與否,但作為他們的作者,我用心了,便覺沒有辜負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