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學的海洋中,詩歌作一種獨特的藝術形式,以其濃縮的語言和深刻的情感表達,持續觸動着讀者的心靈。青年詩人賀綾聲的詩作在澳門詩壇獨樹一幟,以其獨特的語境和深刻的隱喻揭示了人類與大自然的共存關係,呼喚人們對自然和生活的愛與關懷。他的詩作不僅深深植根於澳門這一方文化沃土,更以其普遍的人類情感和社會現實,引起了廣泛的共鳴。

一、意象的力量:人類與大自然共存隱喻

賀綾聲的詩作中充滿了對大自然的細膩觀察與深刻體悟。在《木棉花》一詩中,詩人用木棉花的綻放與凋零,象徵生命的短暫與無常:"在枝頭綻放的木棉花/如同火焰般燃燒/注定短暫。"這種自然現象的描繪不僅展現了自然的美麗和脆弱,更隱喻了人類生命的短暫與珍貴。在澳門這座充滿歷史與現代交融的城市,這種對生命與自然的思考尤觸動人心。

在《天空之淚》一詩中,詩人這樣述說:"雲飄着許多個世界/純白如初生嬰兒/只有枯枝/和盤旋的塵埃/才看見它們是死者//每次它們想家/才騎着雨回來/但卻被我們用傘/拒之千里"。詩人通過雲與雨的形象,刻劃了自然的循環與人類對自然現象的抗拒。雲帶着純白的世界漂浮,而當它們降雨時,似乎在尋求歸宿,卻被人類用傘拒之門外。這種描寫不僅展現了自然的變化,更隱喻了人類與自然之間的隔閡與不理解。

人類與大自然的共存素材,需要有詩意的慧眼。正如詩人西格麗德 · 恩格斯特倫所言:"詩歌的力量在於它能夠捕捉到瞬間的美麗,並將其永恆化"。賀綾聲的詩作恰如其分地體現了這一點,通過對自然細節的捕捉,喚醒讀者對生命本質的思考。而在《木棉花》一詩,描繪了木棉花的生命過程,從綻放到凋零,象徵着時間的流逝與生命的無常。紅色的花瓣猶如獻給時間的祭品,而風的吹過則帶來了死亡的陰影。然而,木棉花依然勇敢地綻放,用盡美麗和勇氣迎接生命的每一刻。詩人真正地做到"捕捉到詩意的瞬間的美麗,並將其永恆化",詩歌這樣描述:"她不曾畏懼/用盡所有的美麗和勇氣/奔向大地//花開花落之間/聯繫得如此奇妙/彷彿沒有悲情/也沒有快樂"。可見,這種描寫不僅展現了自然的美麗,也隱喻了生命的堅韌與短暫。

意象具有强大的力量。意象是一種心理練習,利用讀者想像力來影響情感和心理狀態。通過創造性地想像積極的場景或經歷,從而激發積極情緒,改變人們對現實世界的看法和反應。無疑,詩人在《魚說》一詩中,詩人通過魚與人之間的對話,讓意象發揮了力量,從而加深探討了孤獨與命運的主題。試看詩作這樣叙述:"你說水是透明的/我卻說命運如水//反正都是孤獨的味道//沒有體溫/造不成完整的夢"。現實生活中,魚在水中,人與魚隔着玻璃相望,彼此的存在看似接近卻無法真正觸及。而詩人通過創作,由魚說水是透明的,而人則感嘆命運如水,彼此都是孤獨的。魚的生活在水中漂浮,人的生活在現實中徘徊,都是對未知歲月的游走。詩作末尾這樣昇華主題:"你擺尾/游來游去/一如未知的歲月//我的生活/比你更冷"。這樣巧妙地讓意象發揮力量,將人類與大自然萬物進行了對話,將一些生活中不易解釋而似懂非懂的話題進行隱喻,由讀者去解讀、聯想,最終讓詩歌的意涵得以多元化。這種描寫表達了人與自然的相互觀照,對於人與大自然共存的哲理,由詩歌去表述,由讀者去深層次詮釋。

二、從象徵到現實:詩是萬物的眼睛

在現代詩歌的發展中,象徵與現實常常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獨特的表達方式。賀綾聲的詩歌作品,便是這種交融的典型代表。他的詩歌不僅僅停留在象徵的層面,更深入到現實的細節之中,通過象徵表達對現實的深刻洞察和批判。中國著名詩人兼評論家余光中曾經指出:"詩歌是用來描繪靈魂的風景的。"這句話在賀綾聲的作品中得到了完美的體現。

在賀綾聲的詩作中,充滿了對萬物的敏銳觀察與描繪,展現了"詩是萬物的眼"的理念。《天空之淚》中的"雲飄着許多個世界/純白如初生嬰兒",展現了詩人通過詩歌窺探自然奧秘的能力。在《盲》一詩中,盲人剪下蝙蝠去修補光明的缺口,這一意象既是對現實的批判,也是對光明的渴望和追求。這一創作理念可以追溯到美國詩人威廉 · 卡洛斯 · 威廉斯的觀點:"沒有任何想像力的生活是乏味和無意義的"。賀綾聲的詩作,通過對細微之處的觀察,賦予了生活新的意義和色彩,展示了詩歌作萬物之眼的獨特價值。他的作品不僅讓我們看到了自然的美麗,更揭示了人類情感和命運的複雜性。

以《天空之淚》例,詩中的雲朵被描繪成"純白如初生嬰兒",這種純淨與無瑕的比喻令人聯想到新生的希望和開始,同時也暗示了一種無辜與脆弱。詩中的雲朵"每次想家才騎着雨回來",這種賦予自然現象以情感的描寫,使其不再是簡單的自然元素,而是有着家庭和歸屬感的生命體。這種方式不僅展示了自然現象的美麗,也引發了讀者對於歸屬和家的深層思考。而在《盲》這首詩中,盲人的行——"剪下山洞的蝙蝠/去修補光明的缺口"——不僅是對現實的深刻批評,也體現了對光明的無盡渴望。這裏的盲人雖然看不見光明,但他的行動卻試圖超越生理的限制,尋求心靈的光明。這種對光明的追求和盲人的行,象徵着人類面對困境時不屈不撓的精神。

《從此我們》這首詩通過戰爭的背景,探討了人類命運的沉重話題。詩中描述的"整夜路過的頭顱/像被咒語變成落地子彈",不僅形象地描繪了戰爭的殘酷,也反映了人類在極端環境下的無力感和悲劇。通過强烈的視覺影像,賀綾聲挑戰了讀者的情感和道德觀,使人不得不反思戰爭對人性的影響。

正如英國詩人T.S.艾略特所言,"詩歌不僅是一種情感的釋放,更是一種情感的組織"。賀綾聲的詩作正是如此,通過有組織的情感表達,讓讀者不僅感受到詩中的情感波動,還能通過這些情感進行深刻的反思。法國詩人波德萊爾也曾指出,"詩人是能够在萬物中發現詩意的觀察者"。賀綾聲的詩作無疑體現了這一點,他通過對自然和人類情感的細緻描繪,讓我們看到了日常生活中的詩意與美麗。這種能力不僅讓他的作品充滿魅力,也使得他的詩作成理解世界的一種獨特方式。

可以說,賀綾聲的詩作,如同一面鏡子,映照出我們內心深處的恐懼、希望、悲傷與歡樂。他的詩不僅是對現實的記錄,更是對生活的深刻思考和情感的探索。通過他的筆觸,我們得以窺見那些被日常生活遮蔽的真實與美麗,理解到詩歌作萬物之眼的獨特價值。這種通過詩歌連接現實與象徵的能力,正是賀綾聲作品中最動人和值得稱讚的特質。

在賀綾聲的詩歌中,我們可以看到象徵與現實的完美交融。通過對日常生活的細緻觀察,抽象的象徵意象,以及深刻的情感表達,構建一個既真實又超現實的詩歌世界。這種詩歌不僅僅是對美的追求,更是對生活的深刻反思和對人性的探索。這種藝術的力量,不僅在於其美學價值,更在於其對人心和社會現實的深刻洞察和批判。

三、情感的感召力:以詩喚醒人的愛心

通讀賀綾聲的多組詩歌作品,發現其不僅展示了他對自然和人類情感的敏銳洞察,也表達了對和平、愛與理解的深切渴望。他的詩歌,如中國詩評家夏志清所言,"真正的詩,是能够觸及到讀者內心深處的。"這種情感的感召力,是賀綾聲詩歌的核心魅力之一,也是其作品能够跨越文化和語言界限,觸動讀者心靈的原因。

譬如,《盲》這首詩,詩人以盲人和光明象徵,探討了知覺與理解的界限。詩中寫道:"關於光明/盲的商品/瞎子無從知道天堂的色/無從知道月光如何落入湖面。"這些詩句不僅描繪了盲人對光明的無法觸及,也象徵着人們對於未知和不可見事物的渴望和無力感。通過這種强烈的象徵,賀綾聲觸動了讀者對於人類局限性的思考,以及對那些在黑暗中摸索的人們的同情。《八月有雨》則展示了另一種情感的感召力。詩中說:"八月有雨/覆蓋沉默的/是你前生剩餘的淚。"這裏,雨不僅是自然現象,也是對過去情感的象徵,暗示了時間對情感的深遠影響。詩人通過對雨的描繪,引發讀者對過去、記憶以及未曾言說的情感的反思。在《魚說》中,賀綾聲通過魚的視角探討了孤獨和命運的主題:"你說水是透明的/我卻說命運如水//反正都是孤獨的味道。"這種從一個非人類的視角出發的叙述,不僅增加了詩歌的多樣性,也加深了對孤獨這一普遍人類經驗的理解。通過這樣的對話,詩人表達了對生命意義的探索和對存在狀態的深刻感悟。

賀綾聲詩集《如果愛情像詩般閱讀》

賀綾聲的詩歌,情感的感召力不僅僅是一種文學修辭,而是深刻的人文關懷和對現實的深度反思。通過他的詩作,我們可以看到如何通過詩歌的力量喚醒人們的愛心和對和平的追求。其詩作不僅關注自然,還深切關懷人類的情感與社會現實。在《從此我們》一詩中,詩人通過描繪戰爭的殘酷和人類的苦難,呼喚對和平與愛的渴望:"無數座墓碑/朝向信仰的草地欣欣向榮/何所有鮮花都與烽火結盟"?這種對人類苦難的深刻描繪,旨在喚醒人們對和平以及愛的重視。

正如法國詩人阿波里奈爾所言:"詩歌的使命不僅在於美的表達,更在於觸動人心"。賀綾聲的詩作,不僅僅是對外部世界的觀察,更是對內心世界的探索。通過對日常生活中普通事物的深入描寫和象徵意義的挖掘,他觸動了讀者的情感,引發了人們對生活、自我和社會的深刻思考。這是詩歌在人類社會中,完美詮釋了人間的愛。

賀綾聲的詩作,以其獨特的隱喻和細膩的描繪,展現了人類與大自然的共存關係,賦予萬物以新的眼光,並喚醒了人們對愛與和平的渴望。讀其詩,窺見詩歌如何成現實與象徵之間的橋樑,讓我們以全新的視角重新審視周遭的世界,更感受到那些深藏於事物背後的情感與思想。在澳門詩壇,這種以自然鏡、以人性筆的創作風格,賦予了澳門詩歌獨特的魅力和深刻的社會意義。

趙國宏 - 珠海市文藝評論家協會副主席

澳門日報 | 鏡海 | 我讀澳門文學 | 2024-08-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