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的春天,在立春的一场细雨後醒 来。吹散了恻恻寒冬的阴霾,被恩赐过的大 地上,总有一种蛰伏的力量正顶开冻土。
正值二月,莺莺长廊蜿蜒处,三角梅 早已攀满赭红色的栅栏。苞片与叶片纵横 交错,绿是内敛的翡翠,託着红绡般的苞 片——那红不似烈焰灼人,倒像朝霞在晨露 裏浸过,明丽却温厚。叶片与苞片的褶皱间, 藏着星星点点的露珠,宛如碎钻缀满锦缎。 这抹春色不仅是视觉盛宴,更承载着深刻寓 意。三角梅顽强生长的特性——无论是石壁 缝隙还是喧嚣飞瀑旁都能绽放,恰似学子们 坚韧奋进的精神写照,而那晶莹的露珠,恰 似学子们挥洒的汗水,折射着青春的光芒, 共同谱写着校园裡生机勃勃的乐章。
然而,当我们沉醉于校园中三角梅带来 的盎然春意时,思绪却不禁被拉回到喧嚣纷 扰的日常。
是什么让我错过春天的诗意
是沉闷的鬧钟无数次威胁着梦乡,是还 未清醒就得在脑海中梳理散乱的日程表, 是写不出字的原子笔在草稿纸上留下的苍 白划痕——当麻木感即将漫过神经末梢, 当日復一日的匆忙让我们在点击与滑动中 失焦,才惊觉“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早已不 是枝头的奼紫,而是屏幕裏永不凋零的“虚 拟春天”。
在追求“短平快”的流量时代,我们自 愿丢失了一种感官功能,那便是对于生活本 身的知觉。我的高中生活出门时间会精确到 分秒,时间因意义与快感的缺失而不断被压 缩,只是短暂驻足停留一下都觉得焦虑,连 呼吸都带着A PP的推送声——把一分一秒 浪费在所谓“雅事”上,是绝不姑息的。生活 似乎无法对我做到宽容,严重到周围的四季 都没有了更替。
是什么让我激起春天的温柔
是那被春风裁碎的柳絮,是那被春雨 浸润的草地,是那溪边摇曳的野花。只有春 色,唯有动人的奼紫嫣红、柳絮纷飞,才能 够在人们眼中生长出对季节的感知。
我在城市森林中寻找春天的踪迹。直到 美术课上,杜老师抱来一束绯色的梅枝。斜 倚在白瓷瓶裏,主枝挺秀如书法中的竖画。 就像盆栽造景需要人为恰到好处的修剪, 老师取的这一枝也有所取捨,三朵小花,前 後正侧分明,用中国画的说法,这叫位次疏 密,主宾照应,这都是有讲究的。严格地来 说,我们所见三角梅的“花”不是花瓣,而 是红叶,红色的苞片常常会被误认为是花 朵本身,所以三角梅也叫叶子花;而真正的 花朵被红色苞片环抱,细长的花梗支起洁白 朵朵,更像是花蕊。赏花本就是慢的修行, 若不把心放进花瓣的纹路里,又怎能读懂春 天的密语?
是什么让我读懂春天的馈赠
我开始理解陶渊明在田园牧歌中“悠然 见南山”的难能可贵,嚮往梭罗在瓦尔登湖 湖畔建起那一座小木屋——他们都在告诉 我们:生活的意义,从不在盲目的追赶。或 许该像三角梅那样,把根鬚扎进眼前的土 地——愿意俯下身来,看岁月如何奔驰,捱 过了冬季,便迎来了春天。
此刻,我将单词书轻轻折成花苞的形 状,埋进操场的泥土。或许在某个早读後 的课间,当阳光漫过课表的边缘,那些沉睡 的动名词会挣脱纸页,在砖缝裡长出倔强的 枝幹。而我们,终将在三角梅的每一次绽放 裏,读懂青春最本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