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拥挤得直叫人犯噁心。好不容易过了安检,我又被旅行团拦下。大爷大妈们鱼贯而过,KN95也盖不住外散的乡音。拉成蛇形的队伍,他们跟随旗帜,一路呼呼喝喝,不知是要去往什么地方。

至于我,我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地。上海虹桥火车站,十小时的车程,夜裡将近十点才能抵达。我花大价钱订了一等座,就为了少受点罪,可刚到高铁站便已後悔:铁锈的光线把人照得灰头土脸。外游客、归乡者,他们彷如决堤洪水泛滥于候车大厅内,乌泱泱一片没有盡头。

讽刺的是,此次出行、泥牛入海一样将自己汇入人群之中,我实则是为了避开一个人。

确切而言,是为了躲开阿欣。她要庆祝三月份的生日,才过了元宵节,就已迫不及待地邀遍了同学、好友,以及我。“你到时候一定要来。”饭桌上,她对我说。此中的情真意切,容不得半点质疑。“你一定要来,”同一句话她讲了两遍,手裡紧握酒杯,整个人摇摇晃晃的,显然已进入微醺状态,“我太想你啦!换工作後,就好少见面了。”

我如今三十五岁,比阿欣大了整整十年。我和她之间的年龄差距,足够一个孩子从小学一年级读至初中毕业,甚至中途还有留一次级的馀地。况且,我远非活泼外向的人,日常仅为家与办公楼间两点一线的往返。偶尔放大假,也不过是跟随旅行团去一趟日本或新马泰,走马观花游览一圈。“上车睡觉,下车尿尿”——这就算一年裡我最盼着的高光时刻了。

阿欣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与我深交,在我看来一直是一个谜。

我们相识于公司茶水间。我是市场部的老员工,她新入职当了销售,本不会有什么交集。当年经济还算景气,因此茶水间地板明净光可照人,橱柜内垒着咖啡胶囊,天花板顶灯也长年累月地不熄灭。那天中午我吃完盒饭,口中油腻挥之不去,因此想冒险一用胶囊咖啡机,可捣鼓了半天依旧不得其门而入。阿欣正好在旁边洗杯子。我只记得闻到了女人脸上散粉的香味:她凑过来,皱起鼻子问“怎么啦”,然後很是自然地上了手。咖啡的气味应声外溢,如同湿而重的潮雾逐渐瀰漫开,真是“暖风熏得白领醉”。我喝热饮,她说话。一杯拿铁尚未饮完,我已知晓了她的姓名、年龄、职位和教育背景。若非午休时间有限,恐怕还要讲到地老天荒去,连祖宗十八代都会一一交代清楚。

一整层死寂如荒冢的办公室,平日裡只能听见咳嗽和交代工作时的喃喃细语,以及桌上型电脑开机後的嗡嗡声,不知因何缘由,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位百灵鸟似的人物。无疑,这是阿欣大学毕业後的第一份工作,因为她的面孔、四肢与身躯,皆流淌着电流一般的兴奋感。而我却躯体沉重,连口中的舌头亦懒得动弹。两相对比之下,我们彷彿是身处在时间流逝并不相同的两个世界裡。

不过,阿欣似乎并不将我的愚钝放在心上。此後她总要来我的工位。有时我还在幹活,一抬头,正好能看见那张白皙的面孔出现于几步开外,手裡拿着什么新鲜玩意儿要给我看。她时常是微笑的,那微笑光彩夺目,好似一轮明月在海上升起。而每当她别过脸或收起笑容,其感觉便如同屋裡有人熄了一盏灯、室内骤然暗了下去。

“宛如室内骤然暗了下去。”我对自己说。此刻,室内却是极亮。高铁刚刚开动,我们驶离车站,初时缓慢,接着便像是悬浮在了空中。高架轨道穿过城郊,两旁是日渐衰败的老旧建筑——电脑城、居民楼与半死不活的小商舖。我想像自己也身处其间,斜躺在行道树树荫内的一张小藤椅上,手上不忘挥动蒲扇。我问自己:端坐于办公桌後面对数据表格,和端坐于大马路边观看人来人往,哪一种生活更会让我无法忍受?

说不好,也不好说。我们驶离了中山站,时针即将转向下午一点。上车前,我打包了麦当劳。现在牛皮纸袋底端湿漉漉的,被油浸成深褐色,只看上一眼便倒盡胃口。有人站起身,捧着撕开了口子的方便麵,往开水机方向走去。麵饼被烫开那一瞬间,其强烈的气味好似一股烟,一下子飘过了整节车厢。闻着这味道,我更是飢饿,也更觉得没有食慾。

读大学时,我吃过许多方便麵。

有时是为了赶时间,有时是懒得下楼去食堂,有时是深夜想来一份快捷夜宵,有时只是单纯地想吃方便麵。统一、康师傅与合味道,它们无法给我惊喜,亦不会令我失望。正如我重看了无数遍的电影、重光顾了无数回的餐厅,和重吻了无数次的前女友。这可能是轻微强迫症的表现,也可能是我仍部分地停滞于童年期,毕竟孩童同样习惯让家长重复讲述早已烂熟于心的童话故事。

我是在上海读的大学,其後又在那裡待了几年。此次回去,除了避开阿欣,也是为了再看看从前生活、居住过的地方,权当悼念青春。

读书时,和多数同龄人一样,我对爱情仍存在嚮往。前女友与我是同一个专业、同一届但不同班级的同学。她来自北方,为人爽快,不喜拖泥带水。可我却十分惧怕孤独,总要在她上课的教学楼底下徘徊等候,就为了两人能一同去食堂打饭。“你太黏人了!”有一次,她抱怨道:“有必要吗?又不是小学生。”这话说完没多久,她就爱慕上另一个人,潇潇洒洒地跟我分了手。

毕业後,我进了一家留学中介公司当销售助理,负责收集国外院校资料以及其他杂务。工资不多,事情亦不多。朝九晚五,时间主要耽搁在上班下班的通勤上。地铁、公交车与步行,林林总总,每天三小时左右。避世者隐居于山野间,我则隐居于早高峰和晚高峰裡。地铁高架桥跃上城市半空,我于是观看起楼厦背後的夕阳;公交车穿梭在城市主幹道上,我便开始阅读沿途的广告招牌;腳下的羊肠小径伸入城市深处,我就去窥探那些不光彩的角落,与同样不光彩的普通人。

如此浑浑噩噩了几年,最终在父母的劝说下还是回了澳门:“房租那么贵,工资也不高。大城市么,体验体验就好了呀!”遂辞职、退租、打包、吃告别饭——也不过两三位好友,也不过两三顿晚饭。

此後,这座大城市从未曾入过我的梦。我对自己说,我与它是和平分手。然而,时至今日,我仍会想起那些周五晚上的例常漫游,那是我和上海同频共振的时刻:

我沿着马路牙子踱步。街灯隐没于叶丛与枝条中,光线昏沉,时隐时现,点亮一个个漫长却也温和的良夜。

在後半夜的凌晨,喝饱了廉价鸡尾酒,我苦等网约车,或是乾脆步行回住处。这时候我总会行过一座佛寺:在一行硕大的“南无阿弥陀佛”,和车流不息的马路夹缝之间,我跟随自己投在寺庙外墙上的影子前进。

租屋附近,说不上是工地还是荒废了的拆迁区裡,偶有一扇窗户会忽地出现。窗内“猪肉灯”照亮木板上的肋条与五花腩,房间天花板又点了日光灯。因此,明净的白透着艷丽的红,闪闪发亮于黑漆漆、朦胧胧的夜色中,仿如一幅油画的窗口。

回忆至此,我突然了悟:回澳门,我是带了一点上海的东西在身上的。同理,上海也留下了些许我本拥有的东西。这样一想,又是吓一跳:难不成此次前去,我还要将那些抛在脑後、不可名状的事物给讨要回来?

和阿欣相处时,我从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我们总是身处当下。我虽比她年长,这座小城的许多小街小巷,却是由她领着我探索的。她拉我去看话剧、参观展览,去恋爱电影馆看冷门纪录片:在放映厅门口的玻璃井盖上,我们相互比较彼此鞋袜的图案,一边对附着于井壁的蕨类植物啧啧称奇。

于挤满了自拍镜头的时髦咖啡馆内,我们靠窗坐下。室内空调大多冷过了头,亚热带的阳光则斜照在我们的背上,触感在温暖和灼烧之间徘徊。我两手空空,她身旁却一定会摆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裡头如同一间杂货舖、一家书店、一座博物馆。我们谈天说地,任由杯中冰块融化、沖淡咖啡的浓度,直到电影快要开场,这才急忙站起身结账。

每每与阿欣对话,我就彷彿是沐浴在春风之中,然而内心深处始终有一种不明来由的惆怅,即“美好事物不能久存”的遗憾。往往是在交谈时,对着她的笑颜,自然而然地,我的身体便会生出一阵痛楚。从前,在学生宿舍顶楼观看远方地平线上的落日时,我也曾有过类似的苦痛。

眼下,同一轮太阳顺着列车铁轨一路西沉,只在天边阴云裂缝处露出些许霞光;淡灰色的雨没过了沿途的村莊和农田;大雾低垂在大地上,过早地带来了傍晚。透过车窗,我看不见太多的景色,除了山野上的植被:浓烈得发苦、沉郁得好似有鬼魂栖身其中。

从长沙南站上车的乘客众多。他们几乎都穿了羽绒服,走过我身边时,外套上还冒着室外的寒气。我没带厚衣服,因为南方的春天太过闷热,让我想不起其馀地方其实仍是冷的。在珠海高铁站吃早餐时,长袖衫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我的背上。那会儿,我甚至懊恼怎么没穿短袖。

我随即想起来:那些盔甲一般沉重的衣物,在离开上海以前,我或是把它们留在了房东的大衣柜裡,或是将它们丢弃在了垃圾堆中。我记得离开垃圾站前回头看了一眼,那件下襬长至我腳踝的羽绒大外套,它横臥在一地的外卖白色塑料袋与黑色垃圾袋上,双臂摊开,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垃圾站一旁围站了一圈已经退休多年的阿叔阿婶。他们穿了成套的半旧睡衣睡裤,手裡紧抱西施犬,相互用上海话说着什么,一边注视着我离开,一边抬手指向那件衣服。我加快了腳步。

在这趟高铁,所谓“近乡情更怯”有所应验,然令我胆怯的,却远非客观意义上的故乡。很快,天黑下来,窗外的世界消失殆盡。最後两小时的旅途,我简直坐不住,一会儿检查证件包,一会儿读一读书,一会儿听几首歌……手机是长时间打开的,没有未读信息,连仍在上班的同事都没找过我。我往下翻微信对话框,找到沉入底部的阿欣,点进去,再往上翻聊天记录:最後一次对话是在一个月前。那天她因朋友临时有事,所以手上多了一张演出票,于是问我想不想去看。我回答晚上要加班,没空,阿欣便发了一个微笑表情,然後我们就再没说过话了。

我长久地看着那个笑脸,手指抚摸键盘。偶尔,在梦中,我会打开手机,发一条消息过去,重新开启这一切。我总想不起来梦裡具体写下的文字内容,抑或是阿欣究竟回覆了些什么。可夜半醒来时,那如释重负之感,却会十分清晰地流淌在身体裡,紧接着便是本能的喜悦、顿悟後的羞惭,与随之而来的失眠。

现在,我很想跟她说:“我回了上海,要是你也在这裡就好了。”我还想告诉她:“和你在一起时,我从不曾如此想念过这个地方。”我沉浸在那些本可被诉说却永远不会宣之于口的话语裡,直到广播将我唤醒,宣佈高铁即将到站。人们开始收拾行李,把办公与看综艺用的笔记本电脑塞进包中。我也将背包从头顶的置物架上拿下,取出了毛衣与围巾。

酒店,我选了延安西路上的“全季”,就在从前居住的小区附近。与其馀快捷酒店相比,算是便宜。结果却是“一分价钱一分货”:房间天花板低矮不说,唯一一扇窗,居然还正对着高架桥。半夜,为肉身的疲惫与精神的亢奋所纠缠,于不息车流的喧哗声中,我睡不着觉,便乾脆在写字檯前坐下、举目向窗外望去:

马路对面仍是那家“小肥羊”火锅餐厅,其清真寺风格的玻璃圆顶,在黑暗中影影绰绰;“喜士多”便利店二十四小时营业,点着极亮的白灯。有一次,便是在此便利店门口,我见到一名盲眼的中年男子。当时正是黄昏,即日本文化所谓的“逢魔时刻”、美国人所说的“阴阳魔界”。四下无车,亦没有第三人在场。他孤身在马路中央行走,盲棍末端一下下点触柏油路,动作中不带有一丝犹豫,伴随夕阳烈火一般的光辉,迈步向前,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的盡头。我看着眼前这一幕,目瞪口呆,只觉得自己确实是在昼夜交错之时,瞥见了现实与魔幻交汇的一个瞬间。

我时常也在想,或许“大马路上的盲人”便是我人生的一个隐喻。进了现在这家公司後,偶尔下了晚班已接近午夜。办公楼外,街道上空空荡荡。横穿慕拉士大马路、停顿于中岛等待绿灯时,我能感觉到身体内部正在为孤寂所蚕食。似乎吃到最後,就只会留下一个与深夜的城市一样空洞的躯壳,使我成为我自己的影子。对此,我本是全盘接受、没有怨言的。直到我认识了阿欣。

去年十二月下旬,恰逢阿欣决定离职的时候,我感染了新冠。

病发前夕,我仍在上班。我只记得那会儿身体疲倦、畏寒,头晕脑胀,当下还以为是劳累所致,就发信息给阿欣抱怨了几句,她没有回覆。那段时间她少有与我交流的闲暇。我想,她兴许是在忙,没看见未读信息;也可能仅是厌烦了这段友谊,终于下定决心要冷一冷我。无论是何缘故,手机另一端的沉默都令我坐立不安——遂起身去办公室另一端转一圈。

“阿欣请三天假,你不知道吗?”她的部门同事对我说:“她订婚啊,男友昨晚送了花和钻戒——看上去起码有一克拉!”

那人立马打开微信朋友圈:九宫格的照片,色彩鲜艷。阿欣穿了连衣裙,在镜头前捂嘴微笑;果如同事所言,大钻石在指头上熠熠生辉。她怀裡还搂着一束玫瑰,以及未婚夫的手臂;背景是金色的字母气球,写的是“Marry Me”。

“我们都留言恭喜了,她未婚夫很靓仔喔!”同事笑道。

接着又问:“还以为会叫你去庆祝。阿欣没跟你讲?”

我思考再三,仍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如实道:“她大概是不想告诉我的。”说完,就回了自己座位、继续工作去了。

夜裡,我开始发高烧,及至第二天早上,已近乎神智不清,于是向主管请假,再去山顶看医生。满满当当的人,将等候室挤得水泄不通,问诊的队伍遥遥没有盡头。

冷气太大,吹得我浑身发抖、牙齿打颤,膝盖一下下相互撞击着,怎么也停不下来。快要轮到我时,阿欣打了电话来,在我耳边问“感觉怎样”,那轻快明亮的语气,正如一把利刃直直插入我胸膛深处。我便说“还好”,一会儿又说“没什么”,好不容易等到她结束了通话,这才赶忙起身进了医生办公室。

“新冠没那么严重,”对方见了我後使劲劝慰道,一边把纸巾递过来,“不用太担心!”

待我痊癒,已是隔了一整个礼拜。回去上班,公司空了一半,多是同样“中招”的同病相怜者。我忙于赶进度,埋头苦做。中途有人跑来,叽叽喳喳讲起阿欣前几日递交辞职信一事,认定她已经考上了公务员,或计划要和未婚夫出国环游世界,我听了便点点头,只觉无话可说。

一月,百废待兴。疫病的阴霾尚未褪去,但三年不曾归来的春天总算爬出了地表、重返人间。我烦恼于生活无聊,便开始网上交友,尝试在“美图过度导致样貌失真”和“美图过少因此无人问津”间寻找平衡。交友软件上的男性用户们多半会索取裸照,或过早地要求线下见面;女性用户则较喜爱谈论电影、书籍和生活,然而终究难以聊到一块儿去。其中有一个和阿欣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她有一天忽地问我:“你说,风是寂寞的吗?”我当下便想:多么荒谬、矫情的问题啊。风没有意识,亦无知觉,谈何寂寞不寂寞呢?继而又感慨:恐怕只有不曾出生的人才不会寂寞吧!这样一想,也就慢慢熄了与陌生人闲聊的兴致。

二月,阿欣给我发信息,称要请客吃晚饭。那是公司旁边的日料店、过去我们下班後常要光顾的餐厅。她迟到了半小时,脸上妆容比从前更为艷丽,坐下後点了一瓶麒麟啤酒,给我看一看钻戒,聊了会儿新工作,再邀请我参加下个月的生日派对。不知为什么,轻易就醉了。我回答“好”,回家入睡後于凌晨时分惊醒,出了一身冷汗,便赶忙打开手机,上网订了酒店住宿。

三月,我回了上海。到达目的地後稍作休整,第二天便出发去看文艺復兴主题展。春寒料峭,然阳光十分慷慨,马路两旁的树皆发了新芽。行人虽摘不下口罩,可若是走得急了,鼻子也会一点点露出来,吸食些许清凉的风。上海博物馆旁的人民公园裡,玉兰花开满了树冠,游人们于树下餵食白鸽。远远望去,白玉兰好似鸟群栖息枝头,而鸽子亦如落花般抛洒在大地上。我想不起来阿欣的生日具体是今天还是明天,似乎我已把与她有关的一切都搁置在了澳门。展厅内人潮汹湧,参观者和保安争吵声不断,我注视着桑索费莱托的《祈祷的圣母》:于圣母洁白的脸庞上,一种绸缎般的、近乎穷奢极慾的华彩在绽放光芒,与她恬静安宁的神情恰是相矛盾的。我长久地凝视圣母,再一次妄图留存眼前的这一刻。但观展队伍向前移动,如同水下缓慢摇摆的金鱼藻,渐渐将我从她面前剥离。

在博物馆礼品店,我购买了这幅画作的明信片,以此来佔有圣母及其背後所代表的种种。地铁归途中,我一路苦苦构思该在明信片上写什么,虽然心底裡十分清楚:这世上不曾有可以改变孤独现状的话语,亦不存在能叫人回心转意的文字。我在上海生活过的痕迹早已消散,我于澳门爱恋的阿欣亦已远去。假期还剩一半有馀,我却已感索然无味。恍惚间,我琢磨起逃回到此地——哪怕只是短暂地——是否仅是一次于事无补的垂死挣扎。说到底,一座把我遗忘的城市,和一个将我抛弃的女人,这二者本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澳门日报镜海版.2023.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