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看夜半小城〉这首诗有些费解,尤其是前半部分充满了直觉意象,加之语言上的刻意“破格”,让人困惑难懂。这裡且将点评与解读结合起来,逐行梳理,边“解”边“评”,或许能廓清其眉目,窥见其底裡。

让我们从诗的第一行开始:

“过期欲忘泻至暗沟”――“暗沟”,喻指黑夜。“过期欲忘”是说,夜已过半,一切都将被忘却。“泻”,一股脑儿,乾乾净净,多麽痛快!一整天的大事小情全部消失了,于是诗人“窥看”的眼神投向了“夜半小城”。

“半枝淍谢向夜归人洋洋致敬”――“半枝淍谢”指花树,是诗人对花树的感觉。“夜归人”是任指或泛指,包括诗人。“洋洋”,众多、丰盛貌,与“致敬”并不搭配与“淍谢”的“半枝”也不相副,它们组合在一起,强调的是感觉的新奇。

“眼神仍然向上/脸颊泛红的挖土机小心吞嚥着/妄求吃到分钟惬意的事”――一台推土机深夜仍在施工的场面,被诗人用拟人手法勾勒出来,竟有眼神,有气色,有动作,有欲求,其情态样貌恰与小城夜半生活氛围形成反差。

“噗通噗通不急不忙/谁试图养起来自挪威森林的猫”――深夜,一隻猫﹙野猫?﹚出现在街头,牠“不急不忙”,本来是悄无声息的,然而诗人的感觉却是“噗通噗通”的,原来两种不同的情状,在诗人的潜意识裡发生非理性的转换。至于“挪威森林”的联想,则喻示着夜的幽深、黑暗,那是猫出没的环境的直觉再现。

“浅陋皮夹付不起门票价去看月亮”――不说“没钱买票进娱乐场去过夜生活”。诗的语言与散文语言的区别,由此可见一斑。

“手推车跌破了隻腳”――不说“手推车倒在了路边”。

“汗衫一块一块止不住地泪流”――不说“汗水湿透了衣衫”。诗中以“泪流”取代“汗流”的巧妙置换,简洁而丰富。

“影子鬧疯了笑得咯咯声/但滑稽却被厚实肩膀遮掩”――既闻其声,又见其影,却看不到“鬧疯了”的男欢女笑的“滑稽”世态,你得透过“厚实肩膀”的“遮掩”去想象。

“不知老街阿婆今夜的钱树开得如何”――不说“老街阿婆今夜舖头的生意怎麽样”。“钱树”的意象,让小城夜色多了几分乡土气。

“眼眸裡长的麦子分佈参错” ――以“麦子”为意象喻示夜“窥”所获,已属仅见;“麦子”居然从诗人“眼眸裡”“长”出来,而且分佈参错“,交陈纷杂,这就更加令人惊异。而在惊异裡,我们似乎感觉到了诗人与小城之间的密切关系。

“时间的丛林举着绿色小灯牌”――这是说,夜已盡,天将明。你看那林中树叶,一片一片闪闪发亮,就像一块块“绿色小灯牌”。诗中,丛林对时间的隐喻看似生硬,细味始觉其妙。那日夜明暗变化有序的“丛林”,不正是时间过程的一个十分贴切而生动的“对应物”吗?至此,“所有匆忙在这夜裡都有了结果”,诗人的“窥看”也告一段落。

上述诗行中的意象,单独看是一个一个闪光的“点”,连起来就成了动感丰沛的“线”。这是一条诸多意象汇成的“流”,在一种跳跃性的关联中,呈现出一派“夜半小城”的生活图景,及其复杂而丰富的内在联系。

看得出,女诗人玥很喜欢﹙且不说很擅长﹚意象的创造。没有说教,也没有自我表现式的抒情,直接处理物象,只作具象化展现而不加评骘。如是,创造出可直接传达给读者的意象,已成为诗人运思落笔的着眼点和着力点。

这就是我从这位女诗人的“窥看”中窥看到的小城诗坛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