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詩人在〈寄居鹽灣〉寫道:“思想無限放大/有時,它很美麗”。如詩題所示,這“美麗”的“有時”,乃在她“寄居鹽灣”的日子;而“美麗”的體味,則是她“思想無限放大”的收獲。那麽,這“思想”又是如何“放大”的呢?答曰:通過聯想。

須知,一部或一篇作品,通常都是一個由眾多形象按特定關係組成的形象系統,而將它們相互組織起來,就離不開各種類型形象的聯想。試看:

“悠悠夏日雨雲/一陣熱風吹散了美夢” ――“熱風”吹散的,明明是“雨雲”,卻說是“美夢”。原來“雨雲”有着詭譎變化的外部形態,“美夢”則有着虛幻離奇的內在蘊含,詩人巧妙地把它們連結起來,構成兩種不同類型事物的相似聯想,大大增強了“美夢”的具象性。

“像被揉碎了點點落在地上/有些留在傘面滑下道道詩句”――落下的雨,通過“傘”面與人發生的關係,它由“點點”而“道道”,形態的變化引發詩人行行“詩句”的相似聯想。由此,“美夢”散而又聚,結而為詩。

“船板碎開濕了又乾/時間在生命留下霉爛味道”。――“碎開”的、“濕了又乾”的“船板”是視覺形象,船板的“霉爛味道”是嗅覺形象,詩人以“通覺聯想”把它們結合在一起,共同呈現“生命”的“時間”的過程,及其“短暫而更留有餘地”的特點。

“眺望故鄉小山丘/海旁邊的石頭與對岸分離數百年”――眺望引起的聯想,由此﹙海旁邊﹚及彼﹙對岸﹚,可望而不可及;以今推昔,悠悠數百年。既寫了空間距離,又寫了時間距離,確乎言簡意眩。

“來來往往間誰也沒察覺這裡的歷史/在每個擦肩時都在成就這故事”――歷史似是虛無的,“誰也沒察覺”它;歷史又是現實的,它就是“擦肩時都在成就的故事”。在歷史與故事的相似點上,詩人用聯想把二者統一起來,讓“歷史”跟人親近了,“故事”也隨之有了厚度。

“回眸回眸,數百次回眸/小日子裡記錄了多少小日子/噼啪作響在檸茶裡/浮起冰塊碰撞作新板塊”――在“小日子裡”不厭其煩地“回眸”“小日子”,是一種什麽樣的體味?當它跟檸茶,檸茶裡的冰塊,及其倒入時的“噼啪聲”和相互碰撞出的“新板塊”,構成了通覺聯想,那種“小日子”的悠閑、適意、平和、溫馨……便溢滿詩行。

“因為我是生長在這/帶根的脹莢紅豆”――一望而知,這是一個隱喻。但從創作心理機制上看,這隱喻實際上是一個由本體﹙我﹚到喻體﹙紅豆﹚的相似聯想過程。一個是土生土長、深情謳吟故土的詩人,一個是根深莢滿、象徵着相思與摯愛的物什,它們之間的契合,為隱喻的構成提供了心理學的基礎。惟其如此,這個隱喻作為全篇的歸結,才顯得那樣含蓄而鮮明、具體而生動。

聯想是生活形象轉化為藝術形象,及藝術形象之間相互轉化的重要途徑,就《寄居鹽灣》而言,正是一系列聯想,豐富了詩的主題,深化了詩的思想,開闊了詩的視域,綻放了詩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