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有兩個重要的華文文學社團:「澳門筆會」和「五月詩社」,均源起於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七十年代末,因着中國大陸經濟改革開放的帶動,以及大陸作家以破繭之勢進行個性化創作的影響下,澳門的作家和詩人集體意識到自己也要邁開新的步伐,為澳門文學尋得一席之地。

說到澳門文學的起步,繞不開以下的重要事項和活動。一、著名散文家秦牧多次赴澳進行文化交流,對正在醞釀發展的澳門文學起了催化劑作用,1983年促使澳門日報於半個月內開設純文學版《鏡海》,凝聚文學生力軍。二、1984年澳門日報藉舉辦「中國當代作家書畫展」的機會,舉行「港澳作家座談會」,對於建立澳門文學形象達成共識。三、1986年由澳門東亞大學(澳門大學前身)中文學會發起、與澳門日報合辦「澳門文學座談會」,就澳門文學的歷史資料、散文、小說、新詩、戲劇創作等方方面面展開四日的探討。

期間,廣東省連續四年舉辦的粵港澳作家聯誼會活動,進一步增加三地作家的往來。1987年,經過七年時間的醞釀,團結澳門作家的組織──「澳門筆會」終於誕生。該會旨在凝聚寫作人的力量,交流創作、共探文學之路,加強與其他地區文學組織之間的聯繫。早期的會員約有五、六十名。1989年開始出版文學刊物《澳門筆匯》,以徵集本土寫作人的作品為主,亦接受各地華文作家的投稿,至今,《筆匯》仍是澳門唯一定期出版的文學雜誌。

澳門「五月詩社」則於 1989年成立,由熱衷現代詩寫作的詩人組成,成員三十多名。詩社積極推動澳門現代詩的發展,與內地詩人進行定期的交流活動;出版同人刊物《澳門現代詩刊》,九十年代大量出版澳門詩人的詩集,分《五月詩叢》及《五月文叢》兩類,是當時出版物最多的文學團體。詩社亦多次舉辦詩歌研討會,尤以1994年的「粵澳新詩研討會」甚具影響。可以說,五月詩社的十年,是澳門現代詩創作最豐盛的時期,於大中華地區備受矚目,老中青三代都有不少代表性詩人;遺憾的是,隨着主要創會人之一、著名詩人陶里於2000年移居加拿大後,無人擔起詩社的會務,五月詩社名存實亡。

在三十五年的歷程中,澳門筆會由始至終以全力推動本地文學的發展為己任,一直在摸索中尋找適合自身的發展路向,努力做的事情大體可以歸納為:一是凝聚作家,激發創作熱情;二是培育作家,提升創作水平;三是搭建平台,尋找機會,讓澳門作家能走得更遠,澳門文學能得到更多的認可。

1993年,澳門筆會與澳門基金會合辦「澳門文學獎」,每兩年舉辦一屆,共設小説、散文、新詩、戲劇四個組別。從2015年的第十二屆開始,面向中國大陸增設「公開組」賽事(僅設散文及短篇小說兩類),為此改成三年舉辦一屆,並將「本地組」賽事統合在散文、新詩、戲劇、短篇小説及中篇小説五個組別。至今已舉辦至第十四屆,跨越三十個年頭。無疑,澳門文學獎已經成為最吸引本土寫作人的文學競賽活動,而不少年輕作者也在一屆又一屆的比賽中提升創作技巧,取得佳績,得到文學界的認可,成長為一個作家。

廿一世紀初,因着賭權開放,澳門經濟騰飛,社會文化生態處於劇變之中,適逢政府推動文化創意產業的發展,影視文化可趁勢而起。澳門筆會抓住這個時機,為作家再搭建一個將文字與影視結合的平台,2008年開始,與澳門基金會、澳門日報出版社合辦「澳門中篇小說徵稿」活動,三年一屆。一來可有限度解決中長篇小說作品無發表空間的問題;二來可發掘成熟的文學作品,為本土的影視製作提供有素質的文學文本。

近十年,澳門筆會與時俱進地舉辦多場跨媒介創作活動,讓文學的魅力展現在不同的視覺藝術上,將作家的詩文透過攝影、書法、繪畫等藝術方式展示出來。並且拍攝了四部短片,將優秀小說作品拍攝成愛情電影短片,其中一部更是以沙畫藝術手法來演繹故事情節;兩部「澳門文學地圖」,則是通過幾位知名青年詩人詩作將澳門老街區、景點串連成一個個小故事。

為了紀錄澳門文學成長的歷程,2022年開始拍攝「澳門作家紀錄片系列」,計劃每年拍攝一集,每集九十分鐘,由老中青三代澳門作家講述他們的創作與人生故事。這樣,十年後至少為三十位作家留下珍貴的影像紀錄。

澳門筆會作為一個民間自發組織起來的文學團體,能發展成具一定規模和影響力的文學社團,這是早期前輩作家們的強勢推動、以及後輩作家的團結和努力取得的成績。

坦白說,澳門筆會的創立是生逢其時,而且帶有先天的優勢:創會會長和創會副會長分別是澳門日報社長李成俊和總編輯李鵬翥,一落腳就佔有輿論陣地和發表作品的園地。早期,文學社團沒有政府的資助,筆會與其他文化團體的交流酬酢,多為報社支持。創會的「二李」先生,堅持文學社團要守住文化的尊嚴和風骨,拒絕社會名流商賈擔任筆會榮譽會長或顧問之職,因此,至今不曾聘請筆會以外的人士擔任虛銜。該會目前已有四代會員,因吸納會員的條件,必須是熱愛文學、參與文學寫作,故人數只發展到一百一十人左右。

然而,三十五年時光匆匆過,「二李」已逝,社會文化生態也在驟變中,幾乎一個人就是一個自媒體,網絡世界廣闊無限,只要能創作出好作品,不愁發表空間和觸手可及的前景,無需文學社團搭建平台,自己就能走得很遠。何況,目下最新鮮刺激的,是ChatGPT的威脅。那麼,民間組織的文學社團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呢?畢竟,現今作家關注的,是創作自由及作品權益的保障。

再說,每屆政府對待文化事業各有傾向,時而拋橄欖枝花束時而又晚娘面孔,筆會推動會務也得見縫插針。作為一個非牟利民間組織,澳門筆會的確需要思考一下,是不是已經完成歷史使命,需要轉變角色了?

本文刊於《文訊》雜誌第451期,2023年5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