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傳創新 非常之作

——《小城大夢——寫給孩子的澳門故事》出版記

水月

小時候,我的夢想是成為漫畫家,常常拿起母親的"生財工具"當畫筆,雖然它只是一枝毫不起眼的粉筆。母親每天都會用粉筆在紙箱寫上各種"名號",早上舖子裡滿是紙箱,差不多被人拉走後,晚上便空出一塊地。我在光滑黑亮的四方形磚砌地板上盡情創作,母親從沒阻攔過我胡亂塗鴉,也許她認為我的"大作"還挺不錯,也許因為用的是粉筆,哪怕我把一大塊地板塗成白色,用清水拖一拖便了無痕跡。

不瞞你說,紙箱不是用來賣的,能賺錢養家的是紙箱裡的蛋。雞蛋、鴨蛋、皮蛋、鹹蛋……填滿我從童年到青少年成長生活的一大片回憶。每個人記憶中的童年或者相似或者不,然而不可能沒有故事相伴。即便從前,在相對貧乏的生活水平下,沒有機會讀到童書的人,也會從長輩口中聽過一些中國民間故事。我們對故事的求知慾與好奇心,使童年生活充滿了樂趣。

都廿一世紀了 你還說嫦娥嗎?

澳門回歸祖國將滿廿一年,國家太空探測器"嫦娥五號"已着陸月球,我們還要講"嫦娥奔月"的故事嗎?當然了!故事,特別是給孩子所講的故事,若能兼具文化傳承作用,而又趣味十足,便可以是代代相傳的好故事。那麼位處珠江口,有近五百年發展史,如今是粵港澳大灣區中心城市之一的澳門,除了傳承中華文化,將經典故事講下去,還有能夠推廣給孩子們的澳門故事嗎?有!我們有《小城大夢——寫給孩子的澳門故事》。

截至今年六月,收入澳門非物質文化遺產清單的項目有七十項,其中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有粵劇、涼茶配製、魚行醉龍節等十五項。誠如澳門文化局局長、本書主編穆欣欣所說:"我國是全球進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非物質文化代表作名錄》項目最多的國家,其中屬於粵港澳大灣區城市的項目也種類繁多,而澳門作為擁有較完整的中西文化交流歷史的城市,多元文化特色獨樹一幟。然而,較之物質文化遺產建築,非遺項目雖然豐富,卻不為人們熟悉,稍微教人感到惋惜。"因此,如何利用文學為藝術載體,使這些文化珍寶廣為人知,在穆欣欣心中逐漸醞釀,恰巧天津的新蕾出版社向文化局提出,想要出版澳門少年兒童故事的合作建議。這就是《小城大夢》出版的緣起。

我有故事 你有酒嗎?

儘管我常常做大夢,但做夢也想不到,我竟然幸運地成為《小城大夢》八位作者之一,成就了我在寫作路上的一個零的突破。全書八個故事,其中七個是澳門作家的創作,而他們多半和我一樣,都是首次給孩子寫故事。為了滿足好奇心,也想深入了解本書創作者的心聲,我採訪了促成此書合作出版,並承擔主編重任的穆欣欣、作者梁淑淇和太皮。與其說是採訪,倒不如說是藉機與朋友相聚,順便挖挖他們的"心事"作寫作本文的材料。

這次出版的合作方式,也是一次突破性考驗。文化局沒有資助內地的出版費用,完全按市場化運作方式合作。穆欣欣表示這是一次"我有故事,你有酒嗎?"的合作模式,"而這裡的酒,就是專業出版社進入市場的營銷體系。所以文化局只負責策劃和組織合適的澳門作者,並在澳門出版繁體版四百冊。內地出版五千冊簡體版和行銷的所有資金,包括作者稿酬都由新蕾出版社支付。"

不是黃婆賣瓜,雖然《小城大夢》的目標讀者是兒童和青少年,但我這個成年人讀着讀着,也跟故事中的孩子一起感受到澳門社會的溫情脈脈、大冒險的刺激、助人的快樂、親情的動人,甚至幾度讀到眼眶濕了。你也許覺得是我容易動容,但我相信喜歡閱讀的你,親身體驗之後,都會認同我的感受。寫給孩子的澳門故事應該如何寫、如何演繹,作者們除了知道要以"非遺"作主題元素,心中都不太有把握。

你有怪夢他有地圖 父女情"徐徐"道來

說到主題選擇,〈怪夢回收箱〉的作者梁淑淇竟先我一步"搶走"我最感興趣的涼茶為主題,並一早儲藏了寫作材料。故事裡千奇百怪的夢,都是她儲存在一個同名部落格的珍藏。她每天走過涼茶舖,在"怪夢回收箱"裡掏一掏,就寫成了一個小女孩探尋涼茶舖神秘閣樓秘密的溫情故事。梁淑淇表示,給孩子閱讀的故事,毋須迴避生老病死,因為這些都是人生必經的,我們也不要太低估兒童的理解能力。

我讀完怪夢,便迷失在太皮〈尋找獨角獸〉的地圖中。女孩多多拿了外婆的地圖,與好友踏遍澳門半島、氹仔、路環的著名歷史建築,還經歷了因潮漲幾乎沒入水中的意外。能否找到傳說中的獨角獸?你不妨也去冒險一試。太皮笑說自己是個野孩子,很小的時候便獨自走遍澳門各個地方,也遇過一些有驚無險的意外,但他認為,探索精神對於成長有所裨益,所以他寫的故事也以探索和冒險為主調。

穆欣欣表示,"作為小試水溫的《小城大夢》,應當聚焦中華文化的傳承,深入淺出、平實地寫好澳門故事"。如郭妙瑜的〈徐徐〉,故事節奏不徐不疾,從容自然地展現主人翁的生活細節,從兩代人的經歷和心境,體現出柔和溫暖的澳門。"讀來感覺到作者安靜的寫作狀態,沒有刻意標榜澳門,故事講述的時光兼有普遍性,是一個放到任何城市都合適的故事,因而可讀性沒有地域局限。"是啊,讀這個故事的時候,也勾起了我很多童年回憶,相信在同一天空下生活的孩子,讀到這個故事也會產生共鳴。

前所未有的使命感 認真給孩子寫故事

給孩子創作澳門故事,我一開始抱着姑且一試的心態,畢竟平日寫作的方向都是面對成年人,要轉換語境和習慣實在不易。首先,我將故事定位在寫給初小學生閱讀的範圍,然後思量小學生喜歡怎樣的故事,我要帶給他們甚麼啟發。再讓自己轉換成孩子的角度,看所要寫的材料。孰料在創作期間,我感到從未有過的使命感,好像有一群孩子圍坐在一起,托着腮凝神等待我來說〈怪人〉。他們熱切期待的童稚目光,似在告訴我:"快說快說,怪人怎樣了?啊,浩浩跌倒了!然後呢……"

精彩的澳門故事還有李宇樑的〈大戲查篤撐〉、呂志鵬的〈傳承〉、譚健鍬的〈端午的蠟筆畫〉、慈琪的〈搶外婆〉,統統從這個小城出發,給你帶來小說創作的奇思妙想、曼妙而美好的閱讀體驗。

《小城大夢》簡體版獲評為二○二○年度國家出版基金項目、天津市重點出版扶持項目,體現了國家對出版澳門題材的重視。作者與編輯的互動,是完善這本故事集的誠意所在。為了使各個故事更精彩地呈現中華文化在澳門的承傳,新蕾出版社的編輯團隊與本書編輯,共同針對各篇作品提出修訂建議,最終與澳門作家達成共識,使這本短篇故事集在進入內地市場時更具吸引力。這麼專業、積極的出版態度,值得點讚!


訪新蕾出版社社長馬玉秀

對新蕾出版社來說,如此精心策劃的這本短篇故事集《小城大夢》,算不算是一個"冒險的投資"?

可以這麼說。當然這個"冒險"主要是在立項階段,因為在此之前我們沒有和澳門作家合作過,而澳門作家專門寫給孩子的作品在內地基本是沒有的,所以對作品品質會有所擔心。新蕾社已經有四十年歷史,作為一家以文學見長的出版社,我們對每部作品的要求都是精益求精。之所以在出版資源有限的情況下,我們還是堅持要去冒這個"險",是源於兩方面,一是通過調研,我們發現澳門,這座在中西文化幾百年的交流中孕育的城市,卻內含了濃郁的中國傳統文化特色、強烈的國家感情以及努力推動文化傳承的城市特色,而這卻常常因一句"博彩之城"被人們所忽略,我深感,把真正的澳門故事講給孩子們,不僅是我們的責任,更是一種歷史使命!
另外一個讓我們堅定的力量,就是結識到和我們一樣對出版抱有虔誠之心的合作方——澳門文化局,以及許許多多理解和支持我們的澳門作家朋友。主編穆欣欣與執行主編的精心組織,讓作家團隊和作品風格既豐富又各具特色,每位作家都為我們呈現了澳門生活中絢爛一角,在此期間,編輯和作家反覆打磨,充分展現了對作品負責的態度。實際上,最終的出版成果也是超出預期的,作品的呈現獨具特色,還入選了國家出版基金、天津市重點扶持項目以及許多行業內報刊的推薦。

經過這次合作,可否請你提供一些澳門兒童文學在內地出版的建議?

其實這本書的策劃從二○一七年就開始了,但真正立項要到二○一八年。多年的出版經驗告訴我,為一個好的選題找到合適的作家是成功的關鍵。在此期間,我們多次修改策劃方案,直到與穆欣欣取得聯繫,才確定每位作家作品的創作方向,此後又經過大綱和文稿的多次修訂,才呈現出當前的圖書形態。作為中國文學母體主幹的一個分支,澳門兒童文學在內地出版無論是對於整個華語原創兒童文學的完整構建,還是對於澳門文化的立體化展現,都有着不可或缺的意義。我認為無論是澳門文學還是其他地區的文學,想要獲得認可就一定要有自己的特色,澳門具有豐沛的歷史資源和文化環境,以及國際化的視野,優勢是很明顯的。童書的目標讀者是孩子,孩子們對世界都是充滿好奇的,他們的喜好往往是一致的,因此好的作品沒有地域的分別,只要作品能夠得到澳門孩子的喜歡,相信內地的孩子也會喜歡的。

兒童文學作家應具備甚麼特質?一本童書成功的關鍵是甚麼?

想讓一本兒童文學作品受到孩子歡迎,最重要的就是創作應立足兒童本位。優秀的兒童文學作品,一定是以平等的態度與孩子"對話 "的,既能讓孩子感覺快樂,又能讓他們從中有所收穫,能夠由此找到一扇通往更廣闊天空的大門。就像這本書裡,主編在前言中提到的,"作家們通過故事的鋪陳,把多項非物質文化遺產串聯成我們熟悉的日常生活"。優秀的文學作品創作一定是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的,但經過提煉和加工最終還應回到生活,讓讀者覺得可親、可近,這就要求作品要貼近孩子的生活現實、思維方式、審美習慣和心理特徵。除此之外,作品能夠延展出的深度和廣度將是決定作品能否走得遠的前提。童年是一個人生命的起點,童年的精神和文學需求在一定程度上被訴諸兒童文學,在市場利潤和社會公益面前,能夠實現這一點的兒童文學作家,一定是心繫孩子的,單純從市場出發的作家一定是做不到的。

中國作協創研部主任何向陽談《小城大夢》

《小城大夢》是一部非常有價值的書,其價值當然在文學性上,八個作者寫下的八個故事,各有生趣。但我認為這部書的最大價值還不僅在文學,而是文化的價值。十四五規劃提出到二○三五年建成文化強國的目標,文化建設被提升到一個新的歷史高度,文化建設也被放在全局工作中的突出位置。

中華文化中的精華,需要我們去認真傳承,一個民族的文化也只有在傳承中才可能得以發揚光大。而這部書中所講述的孩子們對於自己民族文化中的珍愛和護佑之心,讓人動容。無論是湯圓婆婆的湯圓,還是花婆婆的涼茶,抑或是舞醉龍、划龍舟、包粽子、學粵劇,這些日常生活中的文化一直伴隨着一代代孩子們的成長,構成了他們的生活態度與文化底色,從而使他們成長中的人生有對自己文化傳統的深切的認同感。

講好文化故事,同時也是一代代作家的文化責任。我欣喜地看到澳門作家有這樣的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他們的敘述娓娓道來,將日常生活中的溫潤和人與人之間的溫情溫暖表現得貼切而溫馨,讓我們在閱讀中領略到中華悠久的文化作為底蘊的漢語的獨有魅力。這種與讀者對話談心式的講故事的方式,和講述中所透露出的溫柔敦厚的韻味,也是對中華文化傳統的一種最具體的傳承。

澳門日報 | 鏡海 | 2020-1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