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尚有名字的（組詩）

本詩獲第二屆“猴王杯”華語詩歌大獎賽二等獎

先是一面鏡子，他們發現你看見了自己

那時你還未足一歳（一歲只是人類的一種概念你的親母也許有着其它計算生命的量詞或無計算之必要）那時你被領養那時你有了一個和你差不多歲數的小兄弟他是你的

第二面鏡子你們吃飯、喝奶、包尿布你們一起玩耍一起學習一起被愛愉快 / 尚算 / 你的童年

那時你學習和你的小兄弟一樣，試着被練成一個懂事的小孩最初 / 就在 / 你的生命

後來他們告訴你是時候是時候回歸你親母的懷抱了。於是你便被回去了你轉動眼珠，看着她和其它一位位新同伴

但你找不到家。你迷惑你再轉動眼珠，看着這片餘生的鏡子你不知自己是一隻人還是一個猩猩

曾經你有個父親叫温思羅普．凱洛格曾經你有個兄弟叫唐納德．凱洛格而你叫古亞。從不帶凱洛格的姓

寫給古亞 (Gua) 1930–1933 “享”年三歲，死於肺炎

之前有過華秀、有過可可然後有你，你叫做尼姆。名字很重要就像語言，一堆文明的徽章就像發現，繼而命名繼而點燃一場接一場的支配儀式

沒有人發現。科學家有時更像祭師華秀、可可、還有你或者。或者都不是實驗品不錯。科學家是文明的貢獻者而你們，是我們的貢品

你的第一位代母叫斯蒂芬妮。你的第一位手語老師她一不小心，便愛你如己出她教你手語教你愛教你家她甚至忘了關於你的所有語言與符號比如猩猩比如實驗如比數據比如祭品——科學的祭品人類的祭品

忽然你有了個繼母，她叫做勞拉。你的第二位手語老師據說三歲那年，你已學會了125個手語。人類的語言從始從一開始，便與你有關與所有有關。與你的親母和外祖母和外曾外祖母無關

有了語言便有理解之必要有了理解便有回應之必要與誤解之必然（於歧義之忽然）

然後有人說你又再被轉手數十次我們接。收不到你們。以之交流的。訊號於是斷言你們之間沒有語言沒有文明更沒有所謂的高等智慧親愛的語言啊一堆符號的概括 / 一堆概念的定義一個命名的命名 / 一場遊戲的遊戲一座思想的牢房困住我們。又以之建造更多的牢房困住你。以及你之前的，與你之後的

寫給尼姆 (Nim) 1973–2000 “享”年26歲，死於心臟病

每一個新生命本身的降生，都是不由自主的皆無權選擇

鼠牛兔馬羊狗猪，還有蛙魚貓騾鹿狼與駱駝都曾經歷克隆，無愛無性產於續漸發熱的地球或許你曾聽聞過克隆羊多莉小姐 247次失敗之後，她生於1996年的英國一生成名，緃然短命

21年後，終於來到了中國。體細胞培養植入又提取、融合複製再植入這些，都是克隆壯舉都是，詩人慣用的技法

終於。21年後實驗室來到了，第79次胚胎︰79個代理孕母猴︰21隻受孕︰6隻科學家與機率討價還價最後僅餘兩隻母猴誕下你倆︰中中、華華

克隆猴 / 模型猴 / 實驗品 / 複製品都是你倆每一個背負使命的出生都是不由自主的皆無權拒絕必要時，請壯烈犧牲

但願你們沒思想沒感受不識思考命運沒有情感依賴與欲望。但願他們老早從基因裡切斷這些多餘的抒情像一個成熟的詩人自覺刪去煽情的句子不笑沒關係。不哭就好

來吧我們克隆歷史克隆文明我們換個時代換個觀念省去愛與性，讓克隆克隆本身

寫給中中和華華 2017–未知 / 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