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光線明亮,方偉喜歡開着燈做愛。當彼此習慣了對方裸露,要讓對方興奮便不容易,他常常趁萬莉穿回衣服時把她推倒床上,扯開她的衣服,半穿不露更能引起性慾。

暑期是下暴雨的季節,方偉跟萬莉駕車到山上,傾盆大雨,車子如淹沒在瀑布中。他們開着一線窗,方偉和萬莉在微涼、濕潤和汗水淋漓中一起高潮,方偉摟着萬莉,萬莉如常親吻他,由嘴唇到臉頰,吻到眉間的肌肉非常緊繃,萬莉嘗試用舌頭撥開他深鎖的眉頭。方偉凝視着窗外,一滴淚從他的左臉頰落下,他把車窗搖下,雨水沖走了他的眼淚,萬莉撥弄着他沾濕的頭髮,他們又再開始接吻起來……

方偉每隔一段日子便會離家數天,每次離開他都沒說甚麼時候回來,這次更是完全失去聯絡。九月,沒有秋高氣爽,天空常常覆蓋着薄薄的煙霞,天氣宜人的季節在這座小城通常只會維持一兩個星期。萬莉晚上在空蕩蕩的房子裡踱步,抽着煙,這晚突然迎來本年最後一個颱風,雨勢強大,一陣一陣的雨灑進露台,帶着枯葉與潮濕的垃圾。萬莉想起和方偉在暴雨中的性愛,她把自己捲進被窩,親吻着自己的手臂。

方偉的感情是一條開口向下的拋物線,一開始時發展得很快,到了高處便往下墜,萬莉是一條往上的直線,感情一天一天變濃。兩條線的第一個交點和拋物線的頂點是雙方相處得最好的時候,到了第二個交點時,雙方各走兩極,永遠不會再交合。

過了幾天,萬莉接到方偉來電,約好在戀愛 · 電影館見面,這次電影主題是"暗黑奇幻電影節",他們看亞歷山卓 · 尤杜洛斯基的《聖山》,播到幾千個耶穌石膏像堆滿整個電影畫面時,萬莉忍不住跑了出去,她吐得厲害,她告訴方偉她有密集恐懼症。影畢,方偉說這個導演跟他的身世很像,方偉的媽媽跟爸爸從未結婚,因一夜情而有了他,爸爸並沒有要撫養他,媽媽討厭這個男人,說沒有可能像愛自己兒子一樣愛他,方偉在這個世界就像多餘的存在。但他說,那次在車上,萬莉親吻他時,他就愛上了她,而這份愛嚇怕了自己,他希望萬莉能原諒他。萬莉原以為方偉已經變心,沒想到他竟然愛上了自己,那條拋物線原來仍在往上發展。

他們在一起的時光,大部分時間窩在家裡做愛,他們同居完全不需要經過磨合,便已經相處融洽,像一對相識已久但仍然充滿激情的夫妻。萬莉日間上班,方偉長期在家,他的工作只需要一台手提電腦。

有次,萬莉在廚房煮食時燙傷了食指,方偉走進廚房看見她舔着自己的手指,他便直接把她的手指放進嘴裡,大力吸啜。萬莉痛得大叫,這痛和叫聲讓兩人變得興奮莫名,方偉把萬莉壓在冰冷的瓷磚牆上,一下一下地抽動…… 隔天萬莉發高燒,病了一個星期,這星期他們沒有做愛,方偉替萬莉做家務和煮飯,他煮的菜就好像把糖和鹽調轉用,味道非常奇怪。

方偉有事情要出門一個多月,期間萬莉被警察跟蹤,並到她家搜查。警員告訴萬莉方偉是通緝犯,他非法經營色情網站,曾多次與妓女做愛並偷偷拍下,也試過性虐待未成年少女。警察走到萬莉房間,先開着天花頂燈,然後又走到床頭,把讀書燈開着,莫名其妙地問:他是不是喜歡把所有燈都開着才做?萬莉搖頭,她消化不了警察對方偉的指控,她的胃酸湧上喉嚨,不得不吐。

萬莉的信箱內有方偉的字條,他說不要相信警方,叫她執拾行裝,約她午夜十二時到九澳行山徑,字條最後寫着 :

"希望你能夠跟我一起,在一個新的地方生活到老,愛你。"

萬莉準時到達約好的地點,這條行山徑的盡頭是個通往南中國海的海岸。方偉已準備好潛逃,他一路拖着萬莉的手,攀過幾塊巨石,遠方偶然閃爍着光。在快艇停泊處,方偉踏上舢板時,萬莉猶豫地停了下來,方偉身體前傾,把手伸向她,手卻瞬間被手銬扣住,警方迅速把掙扎着的方偉制伏,方偉被押走時以悲傷的眼神投向萬莉水汪汪的眼睛。

萬莉的產期在七月,她看着剛出生的兒子,臉蛋通紅,脆弱的手腳往外伸展,哇啦哇啦地哭着。她問自己會不會像愛兒子一樣愛他,她毫不猶豫地深吻這寶貝的眉間。

澳門日報.小說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