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如果再不去買花,一定會來不及的。

現在已經中午十二點半,他家附近的流動花攤在兩點半以後就沒有花賣了。他必須及早去,然後好好想想把花藏在甚麽地方。

母親還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父親不出門,她一定不會出來的。他提心吊膽地跟父親吃過中飯後,一直祈禱父親趕快出門。他知道只要任何一方率先離開,他就有機會跑出去買花。

父母二人冷戰已經很久了,只要他嘗試跟任何一方要好,另一方發現後都不會有好臉色看的。他計劃去買花給母親也已經很久了,存了半個月的錢,也調查過花攤營業時間,就是為了今天。只要不被父親看到,母親應該會很開心的。他一直盯著牆上的掛鐘。

父親在中午兩點左右出了門。聽到走廊的電梯聲靜止以後,他便飛似地跑下樓,直奔花攤而去。可惜他來到的時候,花已經全部賣光了。「今天一大早就已經賣光啦」,花攤的老闆娘邊收拾東西邊揶揄他。可她看見這個小孩懊惱的樣子又忍不下心,便建議他去另一條街的花店看看,雖然貴一點,但他們一定還有賣的。他道謝後便踢著拖鞋跑去花店。

一小時後他回到家,進屋前把花藏在後樓梯間的垃圾槽旁邊。但怎麽想都覺得不對勁,於是又把花放在隔壁門口的土地公牌位前。他向土地公公拜了拜,再小心翼翼地打開家門。他在母親房門前敲了幾下,沒有回應。母親並不在家。於是他又把花拿回屋內,轉了一圈後,藏在母親的衣櫥裡一個裝滿衣服的行李袋中。這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

忙碌了半天,總算買到花,現在只剩怎麽送給母親而已。花躺在衣櫥中,在毫不浪漫的衣服和行李中出現,似乎不是一個最好的選擇。但也沒有辦法,誰叫今天是星期天,他們兩人都不用上班,隨時會回家。

下午,父親回來了一下子,氣沖沖地進房,然後啪一聲關上門。門把傳來沈重的啪嗒鎖門聲。他跟父親共用一個房間,而父親通常會把重要的文件、銀行存摺和護照等東西鎖在書桌的抽屜中。父親要翻動這些他沒有權力碰的東西的時候,通常都會鎖上門。半分鐘後父親就咔啦扭開門把出來,又拖著沈甸甸的腳步離開。

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人進來了。

他不知不覺睡倒在沙發上。當母親輕輕拍他肩膀時,他才緩緩醒來,一看到母親便立刻坐直,抬頭往掛鐘的方向望去。十一點四十五分。他瞬間清醒,連忙衝進母親的房間,把衣櫥裡的鬱金香取出來,徑直交到母親的手上。已經這麽晚了,也不能奢望用甚麽更浪漫的方法。

「母親節快樂。」

屋內沒有半點燈光,窗外滲進霓虹燈幽暗的黃色光線,母親的臉龐變得很模糊。她摟著他單薄的身子。他感到母親暖熱的身軀和濕氣,終於鬆了一口氣。總算來得及在母親節把花送給母親。

第二天,他放學回家的時候,卻發現再也找不到母親的身影了。

2018-2-16 | 澳門日報 | 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