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好奇,想知道鲜有结果的玫瑰怎样繁殖,于是网上随意一搜,跳出「扦插」二字:先剪下质量较优的枝幹,然後转移到适当的基质等待生根发芽。这种宛如流亡的过程,最能保留原有物种的特徵。枕在手下的《爱的进化史》此刻表示不满,没有经过变异与重建,物种怎能进化;不进化,怎样摆脱被淘汰的宿命。

「父亲,原谅我已花太多力气讨好一个时代,/才进化成一个人的样子,/世界和我出生那年相比,没有改善」——〈进化史〉

继《太平盛世的形上流亡》与《Wonderland》之後,袁绍珊给读者们送上一本三百多页的《爱的进化史》,九十二首诗作收编于三个章节内,各个章节本已够条件独立成册,偏偏「爱的进化史」、「爱的地方志」和「纯真百科」被统合成册。我猜这样编排,大概是为了展现诗人的成长。毕竟创作横跨六年,有些该执着的过往,如今早已留在远方,因此能读到爱得卑微如〈斯德哥尔摩〉、〈花艇姑娘〉,也有活得果敢如〈好汉〉、〈朝鲜蓟〉,似是解离患者,还有更多人格等待读者认识,还有更多隐藏在人物背後的象徵意义等待被解读。

「我是女子,就是一本透明之书/像撕开一条豆荚般轻易/还是我善于变成世界/想要的柔软样子?」 ——〈透明之书〉

物竞天择,我怀疑袁绍珊借进化论作托词,以反照世界为由不断易容,口头上说是为迎合世界,实际上是匿藏自我。有关宿命的意象一再出现,父亲、鱼饵,带硬壳的生物、被修剪整顿的花园⋯⋯似是有根细丝牵着,扯不断,逃不出,沿着这条被称为命运的缐索去读,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绕圈,绕亚欧美的大圈,绕港澳台的小圈,世事雷同,互相借鑑,而人呢?也在绕圈,用爱去恨,用恨去爱。

「大同世界裡,我将盡力讨好所有人种/丢掉枷锁与包袱/继而失去名字,化作白纸/以至我甚么都不是/连一双目露凶光的母狗也不如」——〈大同世界〉

新书发佈会上,袁绍珊说创作在多数情况下仅仅只是提出问题,而解答的,往往是读者本身。以为再无出路之际,我读到诗集裡最喜欢的一首组诗〈沿海岸缐的十三个梦〉,「大海 我始终不知道你的年纪/你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只竖起一面镜子 让我自负地呵气/让我把你的名字 也归属自己」。

看来,那些勉强或侥倖的爱早已烟消魂散,海岸缐迁移的过程中不再只有自怜或诅咒,口中放不下的恨终于进化成爱。虽然我们全在梦裡无一倖免,但梦醒後,总算换来一觉好眠;而我亲爱的玫瑰,那些无法结果的痴恋与执迷,终会分解成沃土,滋养那片妳曾失足倒地的伊甸。

《爱的进化史》

作者:袁绍珊

出版社:远景

出版日期:2018年2月

澳门日报 | 阅读时间 | 林格 | 2018-0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