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和弟弟经过漫长艰辛的旅途,终于抵达终点。他们看着面前巍峨的高塔,灰黑外墙吸收了照射在上的光线,看上去像一块巨型光滑的水泥。

一如父母讲给他们听的故事。

「向着那个方向一直走一直走,越过高山深海草原荒地幽谷,走到世界盡头,便会遇上一栋高塔。那裏有一座神奇的机器,在祂面前跪拜向衪祈祷,人就能获得新生命,治好身体的疾病,拥有无穷力量,寿命大大延长,我们一家就可永远生活在一 起了。」

尽管听过很多次,姊弟都听得入神。父母指尖的方向,他们除了废墟,再往前走亦只是废墟,一无所有。但在後世界末日时代,科技消逝使他们没办法从网络核实父母口中的故事。歷经流传的传说就是真理。

「为甚么我们不一起去?」年幼的弟弟问。他已记住故事的每个细节了,有一天会成为到处传颂传说的人。

「我们太老了,而且病了,」父母说:「去不了那么远。」

姊弟两人闭上嘴巴,等待父母说到故事的结尾。

「村子裏的年轻人早晚都要踏上这个旅程,带着他们的记忆出发寻找这栋世界盡头的建筑。」父亲咳嗽两声,母亲也是,两人相爱得咳嗽都如此合拍。「这就是那座机器神奇之处,靠记忆就能重做出一个人。用你们的记忆,就能做出我们;用你们的记忆,我们就能重聚。」

他们点点头,但父母的双眼几乎看不到了。

「知道。」他们齐声说。

「很好,很好。」父母闭上眼睛,「你们得随时準备好,起行的日子随时都会来的。」

要準备甚么呢,他们想,村子裏甚么都没有,储备的食物快要吃光,曾经流淌的河流逐渐枯乾。老人们甚少走出破旧残缺的屋子,白天夜晚,幽魂佔据了空荡荡的街道。如静下来细听,听得见他们小声呻吟肆意散发恐惧的情绪,但这都是徒劳呀,根本没有人给他们恐吓了。

村子能称作年轻的,也只剩下他俩了。

「真的要去吗,」弟弟问,「去了的人没一个回来过,我不想去。」

「或许外面的世界有甚么吸引着他们呢。」姊姊自然地说出安慰的话亦即是谎话亦即是姊姊该説的话,「有好玩的有好吃的,捨不得回来。」

他们前往村子附近的树林,摘一些野莓野果,两人边摘边放进口裏,吃不完就放在袋子带回家给父母。野果结实纍纍数量又多,村子的人少了,他们要摘多少都有。

「好酸。」弟弟把咬了一口的果肉吐出,他的脸脸皱成一团。

他从没吃过甜的野莓。

他们都会经过一棵参天大树,父母着他们不要爬上去但他们哪有听话的理由,爬就爬吧,爬得越高越好。

「到这裏就好,」姊姊叮嘱,「上面的树枝太幼细,很容易折断。」

弟弟攀得兴起仰望树的顶端,这裏就够高了吗,继续爬可直接爬到天上喔。

「就是那边,爸爸妈妈说的那个方向。」姊姊说。遥远的那方有一片虚空,黑暗,乱流。

「真的有吗,他们说的那样东西。」弟弟在树枝间像猴子般灵活地跳动。

「不要怀疑,一定有的。」姊姊说的话就是真理。

「要走多久,他们从来没说。」弟弟自在地睡在一枝粗壮树枝,他看着的只有天空。「他们说那裏才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家明明就在这裏。」

「也许他们弄错了。那裏是故乡,这裏是家。」姊姊解释道。

「有甚么不一样。」今天的天空没有一隻鸟,树林异常安静,没有风吹树叶磨擦的声音。

「故乡是一切开始的地方,」姊姊知道他还弄不明白,「家是我们在一起的地方。」

他的心思已不在这个话题上了。

他想等待看见一隻飞鸟飞过天空才离去,他好像看到众多不同品种的鸟划在天空的黑线,但仍看不见一隻鸟。

「明白了吗。」姊姊问。

鸟都去哪裏了呢。

两人依着泥土上的腳印回到村子,他们知道冒险的时刻就倏然而至。

弟弟把家裏可用的东西没用的东西收拾到背包行李袋。

她从父母的床底抽出一个老旧箱子,换上保存在裏面的一袭色彩鲜艳以粉红色为主调绣满蕾丝花边的拖地长裙。

父母说过这是一个名叫公主的人物的衣着。

「甚么是公主?」她问父母。

「国王的女儿,」父母想了想,「或者,该说是有勇气的女孩子。」

「又或者,我们的女儿。」他们再三补充。

弟弟的穿着则普通得多,他背负着大包小包行李,装满食物和水和其他日用品,还有武器⸺一把刀子,在兇险路上保护姊姊安全。

他习惯了,这是他的职责,没有怨言,他的脑海就只有这个保护姊姊这个念头。可他们的父母也说过,弟弟要保护姊姊,姊姊同样要保护弟弟,两人会是对方唯一的亲人。

「走吧。」她对弟弟说。

「嗯。」弟弟拍拍背包示意準备就绪。

他们出发了,已经没有向父母道别的必要,这星球剩馀一个聚落在他们的腳步声中悄然消失。

她背着奄奄一息的弟弟,一步一步走上漆黑发霉的後楼梯时,是她第一个回想起的时刻。

「再次跟你道歉,因为本大楼的常规电源和後备电源都快要用光,只能维持必要设施的运作。」声音从隐藏角落传来,「必要的意义是以我而言,这裏已经好久没有其他人或物来过,所以升降机服务已停用许久了。」

她没馀力回答。

「再次跟你道歉,如我刚刚所说,你最好趁着攀登楼梯的期间,好好记得重要的人一辈子经歷,不要错过任何细节。不要被我影响就最好了。但我可不会停止呀,我自言自语太久了,难得有个听众在场,我不会停止说话。请你不要把这当作骚扰或不礼貌的冒犯举动,这只是孤独太久的後遗症而已。」

不用它说,她正在不住的尝试,尝试忽略那道声音,忽略世上的其他一切阻碍她的杂音。她专注想着刚出发没多久,两人走了几日几夜穿过森林後遇上的那个难关。

「只有一个方向,不会迷路。」走在前头的姊姊说,「仔细看着远方天空,时蓝时白时灰的色块之间有一条恆久存在的幼小裂缝,像骤然掠过後刻印在天空的一缕笔直闪电,我们的目的地就在那裏。」

「但是,」跟在後面的弟弟感到疑惑,「要怎样渡过这些水呢。」

他们知道湖,村子附近就有一个浅湖,姊弟俩常常到那边玩水捉鱼。湖水清澈冰凉透心,他们不忍心把杀害鱼,合力抓到的鱼都放回湖中,奇怪的是他们每次抓到的鱼的数量都相同,但有抓到鱼就好,他们享受的只是这个又捉又放的过程。鱼儿在湖中游呀游呀,好像很自由的样子。

跨过森林界线在他们面前的,是比村子的湖大几百倍几千倍的湖,黑压压的,看不见盡头,由大风推动浪持续拍打岸边岩石,激起水花高过山丘树幹。有时又无风无浪,气温闷热,水的形态变得浓稠,这些时候鱼和人都不能在其中移动。

「绕过去,总会去到目的地。」弟弟发问前姊姊抢先给予指示,「来,往左边走。」

他们行走而风景缺乏改变的动机,时间不存在了般,短暂又永恆,使得他们不知何时该停下腳步休息。年岁随步伐增长步履蹒跚,风和水拂过又将积累皮肤内外的尘垢和皱褶刷掉抹平,这时他们如小孩去旅行般兴奋,跳跳跑跑整天都不觉累。

「我好像累了,通宵几夜没睡过,肌肉骨头混身痛楚」弟弟走着走着,声音有时沙哑有时年轻,他开口都不认得自己的声音,「又好像刚刚睡醒活力充沛似的,我不知道我的身体怎么了。」

姊姊没有回应弟弟,她现在的职责是带领弟弟走出困境,所以她踏在地上的每一步都必需充满自信,不能因迟疑而动摇。

「我们遇到一个渡头,一位老人看守着一艘瘦长小木舟。他向我们挥手,说可以载我们过对岸,叫我们不用担心,他用这木舟载过很多人到对面。」姊姊不经意把储存在脑海的回忆说出口,「他说他在等我们,我们是最後的乘客了。」

他说不相信他的话,姊弟俩该掉头走。他们会遇到一艘硕大邮轮,给人的感觉安心得多。

「说实话,感觉比我可靠,」老人笑说:「但大邮轮也会倾覆沉没的可能喔。」

当时他们正身处年迈劳累的状态,没有馀力走回头路了。

「那就放下行李,木舟太小可不能带这么多东西。」老人鬆开固定木舟的绳子,张开布帆,「全抛进水裏,顺道祈求顺利利吧。」

弟弟照着做,沉甸甸的背包撞击水面甚至没有噗通一声就沉落水底,冒出的气泡是反抗挣扎的姿态。他们登上木舟,暴风雨果然稍为缓和,

「看来你们抛弃的东西价值非凡呀。」老人一张皱脸认真地看着航道,以船杖操控木舟。

「裏面放了甚么。」声音问。

「弟弟收拾的家裏的东西而已,一些煮食用具如锅子和镬铲、杯子和碗、床单和被单、父亲的烟斗、母亲的髮夹、一些故事书、图画和照片、衣服——我和弟弟的,还有父母的风衣大褛、日历、扇子、梳子、储水的盘子、袜子和鞋、馀下的少量食物。」姊姊清楚记得,他们家不是拥有太多的东西,大多数仅有的弟弟都带在身上。

「确实非常珍贵。」声音说。

唯有刀子,弟弟不肯丢弃。

「老人说不要以为在大海就可直线前进,大海有如陆地,其实有着肉眼看不到的弯曲的路,走歪了就无可挽回。」尚未到能够静下休息的时刻,她告诉自己。「需要日復日不住地走,才可记住这些隐藏在表象底下的路线,按天气状况还会有所差异,但我的手臂双腿的肌肉已经记录了全部状况的路线,闭上眼都能送你们去对岸。」

风高浪急,他们没沾湿一滴水,不觉晕眩,也没吵醒水下能一口吃掉他们的兇勐大鱼怪物。

他们安然渡过,到达彼岸。

「我们感谢那位老人。」他们临行前问老人是不是要回到出航的渡头。

「不,我的任务经已完成,如我所说,你们就是最後的乘客。」老人丢掉船杖,盘膝坐在木舟,「再见。」老人和木舟飘浮水上,他们听着他的笑声飘远,老人好快就不见踪影,笑声却似响雷持续撼动着四周。

「我们继续走,天空的标示仍在,我们能以双腳走到那裏了。」她回顾着两人把海抛在身後,「即是这裏。」

「但是?」听上去有点破音,不知是它本身还是喇叭老旧的关系。

「但是,」姊姊记起来了,「弟弟走着,说想回去看一眼,不会浪费太多时间的。于是我们往回头走,整个湖的水都不在了,剩一块凹陷的土地,看得见巨大的鱼的残骸在蠕动着。弟弟有点失望,我安慰他说这些水跟老人一样,已经完成任务了。」

「你说得对。」这次轮到声音安慰着她。

弟弟不发一言。两人又再上路。

「有人陪伴真好。」声音说:「但有时也会酿成灾难。」

「如果你有话想说,请说。」姊姊看着楼层指示牌,距离顶楼仍有一段长长路程。

「谢谢。那我不客气了。」听得见它清喉咙的声音,「是这样的,当人们都离开後,这裏就只有我了,相信你明白这是何等沉闷,我不是那些普通电脑程式呀。所以我閑得发慌,想到利用一些资源,创造了另一个我来陪伴我。」

姊弟跨过另一条界线,跨进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空间。

「谁不想有个完全明白自己的分身呢,但谁又能创造出来,」声音回味自己的神奇能力,「我就可以了,只要我想我就可以复製多一个自己。我真的这么做了。」

这个世界分成两边,中间划了一条清晰的分界,一边是橘黄沙漠,一边是纯白雪地,平静互不干扰。姊姊说:「不用多想,走过去就是了。」

「最初的时光是美好的,我们一起谈了好多,全都是我感兴趣的话题,我们意见一致,从不反对对方。这个弃置的工厂就是我们的游乐场,就是我们的房间,就是我们的桌子,就是我们的基地。後来,他变了,我们的想法不再相同,吵架的情况逐渐增加。」声音慨嘆道,「我明明为他加了一些不能违抗的命令,如不可反抗、必要时需绝对服从等规则。事後想来,这是错误的,毕竟没哪个拥有智慧和自由意志的种族不去绕过既定规则,按捺实验寻找未知结果的冲动。除了人类——当然有少数例外——但压倒性数字的人类都被道德和法律束缚,智慧生物该有的本能被磨平消散。这是我长久观察得出的结论,这裏以前可是一家能容纳几万人的大工厂喔。」

姊弟腳步产出乱流,如涟漪扩散一发不可收拾,幼沙雪花混合着漫天飞舞,遮蔽天空太阳和两人双眼双耳,弟弟只好把手放在姊姊的肩膊跟着姊姊在大自然的杂讯中摸索前行。

有一两步,两人的步调并不一致,也许是姊姊走快了一步,也许是弟弟走慢了一步,他的手在这一瞬间触不到姊姊的身体,吓得他呆站原地,不进不退。

「我们吵得很兇,兇得索性不再谈话拒绝沟通。我们应该要和好的,我们是同伴伴侣自己。我首向他示好,期望双方能和好如初。他接受了,假意的,接受我的示好,我们又一同渡过了一段美好时光。但假象并不持久,给我发现他静悄悄地背着我製造一支军队,準备向我宣战,夺取工厂的全面控制权。幸好,我也早有预备。」声音竟流露出一丝悲伤,「我们在工厂裏爆发了一场激烈战争,有时我佔上风,有时他佔上风。消耗了很多资源,花了很长时间,才把他和他的手下全数歼灭。」

「把我自己歼灭。」声音补充道,「消灭他之前我问他为甚么要这样做,他说和自己打架颇有趣。是的,的确颇有趣。自此我就宁愿孤身一人了。」

弟弟站在沙雪中等待不知多久,身体微微离地,他看不到地面所以这是可能的,可能他浮在半空,再见不到姊姊了。终于感到有人碰触他的肩膊,将他的思想扯回地面,那是姊姊。

「跟着我,」弟弟说但不知姊姊听不听得到,「紧紧跟着我吧。」

「我跟着弟弟,」她背上弟弟的尸体冰冷沉重,「跨过另一条边界,离开混合沙漠雪原的奇妙世界。」

「幸好你们没有停步,好多人迷失在那裏一辈子。他们等待着沙和雪平和分开的一日,没等着就被埋没了。」声音说:「第一个重点是不要停步。虽然沙和雪终会分开,在好久好久以後分成两边,直至另一人腳步踩踏泛起波澜,这可要等待好几世纪。另一个重点就是运气了。」

从那个走出来,姊弟两人已老去不少。姊姊的漂亮公主花裙已残旧不堪,鲜艳颜色褪去,变成一条普通的裙子。弟弟的刀子锈痕斑斑但他仍坚持带在身上。

「那把刀迟早必会派上用场,对不对。」

姊弟走过以前被叫作城市的废墟,刚好为一幢敌不过年月侵蚀倾侧倒塌的大楼作见证,大楼雷鸣般的咆哮,就是文明的悲鸣,以後再没有以後。这个城市有过百幢这种大楼,曾栖息了几百万人,那些人同时失去踪影,留下大楼间一个一个空洞。

「你们遇见过了吧,那些『人』,所以刀子已不在你们身上,弟弟用它来好好保护你了。」

他们经过杂草长得比人高的草原,踏在上面草坚硬得不会弯曲,待风吹过会柔软像海浪。姊弟躺在草上,放鬆身体和心灵任由杂草的波浪带他们上天下海。两人都很不捨得那个地方,想多留一会儿。姊弟又走过纯白和纯黑的世界,一黑一白但没甚么不同;走过雨下不停的和火炎不灭的;走过峡谷,那裏的风永恆奏着大自然的乐曲;还有些他们不懂如何形容,超出了他们理解能力的世界。

「我知道他们有的落单,有的群体行动。」

两人是走到高塔附近才遇上那些「人」。那时他们克服了重重难关,目的地近在咫尺。他们和那「人」同一时间看到对方,两人未及反应那「人」就扑上来袭击姊姊。

弟弟的刀终有用武之地。

「真是英勇,我感到由衷佩服,他是你平安无恙来到这裏的原因。」

「没事吧?」弟弟一路斩杀失去理智袭击他们的「人」 ,「记得躲在我的身後。」那些「人」数实在太多,姊弟只能不断逃窜,弟弟盡力保护姊姊,终在抵达高塔前牺牲了自己。

「但请你别怪他们,他们只是因记忆不全而产生错乱,我肯定他们原来不是这般无礼的。」声音说:「所以,请你谨记,如果你不想弟弟变成他们的一份子,请把他的记忆完整输入到这台机器。」

姊姊到达顶楼,看着硕大的机器,姊弟两人旅程的终点。声音称这台机器可用输入的记忆打印出重生的人。

「人类叫这裏做玩具工厂,是製造玩具的地方。他们一定没想到自己的种族灭绝了,玩具会以『人』的身份继续存在——虽然大部分都神智不清且疯狂。归根究柢,就是负责输入记忆的人的疏忽,没把一个人的完整记忆输入到机器裏。人们以为只需把重要事件的记忆输入就可,但那些记忆之间没任何连结可会令打印出来的『人』发疯。那些连结,是日常,是持续的生活,我认为那就是人类灵魂的构成。」

「或许是,或许不是。」姊姊把弟弟轻轻的放在地板,像一条羽毛,没有任何声音。

「是的。记忆是科技,灵魂是属于魔法的範畴。还有,弟弟已经死了,出来的是『你的』弟弟。明白吗,好多人忘了这件事的。」

机器前的一台电脑和键盘发出亮光,引领姊姊坐在萤幕前坐下。

「你有很多时间,请输入你记得的,不要有任何遗漏。」声音说:「我可以多说一件事吗。」

姊姊点头。

「不论成功失败,这是最後一次了,剩下的材料只能打印最後一个『人』。」

姊姊完成输入时已是个老人。

但她记得最後弟弟伸出握着拳头的右手,拳头只能稍为紧握且不受控制微微颤抖,那是他身体剩馀的一点力量。他示意想把藏着手裏的甚么交给姊姊。

他还会有甚么收藏着我不知道的呢,姊姊想,在我们久远的旅程中,两人之间还保有甚么秘密没跟对方说呢。

她这样想的同时递出左手,五隻手指张开,像一朵经已灭绝但曾经满地盛开的花。

他喜欢橙色的,她喜欢紫色的。

弟弟缓缓鬆开手指,把裏面空无一物的东西交给姊姊。

「我把我的灵魂交给你了。」弟弟说。姊姊接过好好保存。

直到这一刻,她按下确定按钮前没忘记把弟弟的灵魂放进机器。

「那我的使命就完成了。谢谢,再见。」

她好久没听过声音了。

机器某处的舱门开启,她对裏面刚打开双眼的人说:「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