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色达天葬场上死去的一切 个个都妙不可言 一片枯叶,一具尸体 一弯残月 饱餐鼓腹的秃鹫慢悠悠地散开後 已经熄灭了灵魂的肉体,消失了 他的过往也消失了,比化雪的速度还快 我看见雪在太阳底下消失 云朵消失 泪水消失 连痛感也顺着眼眶消失了

原来 结束痛苦最快的方法,是结束生命 没有之一 还有甚么必要担忧将来。我没有将来

天葬师把一具具尸体从头到腳剥光 衣服、结婚戒指、头髮 连同身上的表皮一起撕下来 让他回到原本的这张脸,原本这隻畜生 一群嚼着花生的人,从迢迢千里跋山涉水而来的人 争先恐後地挤进来看 为了亲眼目睹脱下面具的血肉之躯 目睹死亡。别人的死亡

好吧 上帝先生,魔鬼先生 到时候轻点, 轻点,好吗 这是我的双手 我的膝盖 虽然,我已经瘦得皮包骨头 那些飢饿的秃鹫,也许还能从我的乳房上吸吮欢乐

牠们又戳又扯 吞噬着酸腐的血肉,吃人如同吃下空气 除了骨头,那儿啥也没剩 围观的不会有人知道我是谁 我多大了,为甚么突然死去

即使是最亲近的人,天葬场也不允许哭泣 而你,亲爱的 我从没有见过你的眼泪 我相信你会镇静的看完这场盛大的死亡 直至听见有人说出我的名字 你会泪流不止

我知道我那么做算是疯狂 我倒宁愿勇敢而又真实地变得疯狂 就像茨维塔耶娃,捨弃生命 惟愿结束苦难。

2018-01-10 | 澳门日报 | 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