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美好的人生,背後都有著千瘡百孔、醜陋不堪的過往。

(一)

「警察開始重新調查陳莉受襲的原因。」小跟班擔憂地說。

「過去十年了,為甚麼現在才調查?」

「聽說是她的家人發現了新的證據。」

「證據?有甚麼證據?十年後才找到的證據還可信嗎?」

「不管可信與否,十年後警察還願意重新調查,相信不會輕易放過罪犯。」

「我是蔣家大小姐,著名上市公司的唯一繼承人,誰會懷疑我呢?」

(二)

蔣晴自小是學校的風雲人物,除了家境富裕,長得漂亮,更是學校的資優生,獲獎無數。老師喜歡她,除了因為她優秀,也因為蔣爸爸每年的捐款。這個被捧在掌心的女孩,無論身在何地都是中心點,每個人的目光總向著她。從小受寵,使她性格叛逆,只要是想要的,她都會想盡辦法得到。許教授就是其中一個她一定要得到的人。

那一年,許教授在大學任教時只有三十六歲,高大的身形和俊俏的外表成為不少女學生的傾慕對象,在女生們的過分熱情下,他產生了感情。

陳莉不像蔣晴般千嬌百媚,但是長得可愛,性格溫順內斂。為了親近許教授,她滿面通紅地找他問已經知道答案的功課,又每天找他聊天。蔣晴一切看在眼裡,同時也接近許教授,先是假裝有功課不明白,之後又利用她家對學校的捐款當藉口,邀請他一起吃飯,漸漸越來越接近。她恨陳莉,她不能讓陳莉在許教授的心中比自己還重要,不管代價是甚麼,她都要許教授眼中只有她一人。

(三)

「今天警察來找我問話。」蔣晴對小跟班說。

聽到蔣晴被問話,小跟班慌張地問:「你沒說甚麼吧?」「他們說找到了她的日記,不知道為甚麼十年後的今天才找到。」蔣晴害怕地接著說:「他們已經查到許教授了。十年前,他們不知道許教授的存在,我們和陳莉就沒有任何關係,但是現在,很容易就會查到我們之間的連繫。」小跟班聽到後嚇得目瞪口呆,不敢發聲。

天空慢慢進入黑暗,太陽已經下山,無邊無際的天空沒有一顆星星。黑暗侵蝕了天空,如同蔣晴的內心,黑暗覆蓋了她的光明,她掉進了自己設計的陷阱。她看著窗外的景色,不禁想起同樣黑暗的那一夜。

放學後,蔣晴把陳莉帶到學校附近的海邊教訓一下,沒想到造成長久傷害。那天,陳莉準備去約會,邊走邊和好朋友阿純對話:「我現在要去找許教授。」蔣晴還清晰記得她那囂張的模樣。阿純無奈回答:「嗯,我不會打擾你們。」「希望你能一直記住我們的規矩。」蔣晴實在受不了陳莉得意洋洋的語氣,便和小跟班在學校門口攔住陳莉,說:「陳莉,我們有事和你說,你跟我們來。」「可是我約了人,我趕時間。」明知蔣晴不好惹,她立刻想找機會離開。小跟班一手拉著她說:「我們只是說幾句而已,時間不長。」阿純在她身邊戰戰兢兢地說:「有甚麼事在這裡說就可以了。」「你愛幫她出頭,是吧?你就一起來呀!」不知道哪來的勇氣,阿純竟然和蔣晴說:「你不要以為你是有錢人家的女兒就可以欺負我們,我才不怕你。」從來沒有人敢反抗蔣晴,阿純這樣說,蔣晴更生氣了,然後向小跟班使眼色。小跟班用力拉陳莉的手,兇巴巴地說:「跟我走。」阿純大喊:「別碰她,我們自己會走,把你們的手拿開。」她們被帶到海邊,小跟班用力推倒陳莉,再狠狠地踢她的肚子。阿純馬上護在陳莉前面:「你們不可以打她。」陳莉一頭霧水地問:「我得罪了你們甚麼?」蔣晴一手把阿純推開,把刀子放在陳莉愚昧的臉龐旁邊恐嚇她:「你不離開許教授的話,小心我把你的那張臉弄花。」陳莉驚訝地問:「你怎麼會知道?我們已經很謹慎了,約會都在他家。」「我們本來約了隔天,可是那天我突然很想他,就去了他的家,在門口就看到你在陽台。」說完,蔣晴和小跟班用盡全力地踢向躺在地上的她,扯她的頭髮,還撿起在地上的石頭向無力還擊的陳莉擲下去。阿純破口大罵:「你們這麼惡毒,許教授才不會喜歡你們這種內心醜惡的女人。」陳莉被她們打到滿身瘀青,手臂皮膚裂開,血液緩緩滲出,一滴一滴流到海灘上,身邊的沙石都染成鮮紅色……

小跟班把蔣晴從回憶中叫醒:「晴,我們要不要去找許教授?」回到了現實世界,蔣晴悔恨地說:「我真不知道為甚麼當初會喜歡上那個沒用的老男人。陳莉受傷後,他連看都沒去看過她一眼。」小跟班用心良苦地說:「現在不是後悔的時候,我們應該去找許教授,不能讓他說出我們幾個人的關係。」

蔣晴來到許教授的家門,按鈴後耐住性子等候。雖然都是年少無知時犯的錯,但想到要面對那些不欲人知的事,她還是忐忑不安。許教授開門看到她,臉上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冷冷地問:「甚麼事?」「我要和你談一談陳莉。」「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幸好我太太剛剛出去了,如果她看見你,我都不知如何解釋。」他說完準備關門,蔣晴把門頂住:「你不想我在你家門前大聲說出你睡過多少女學生的話,就好好地和我聊一聊。」為求自保,許教授只好讓蔣晴進門。蔣晴警告他:「警察已經開始再次調查陳莉一案,這次還找到了她的日記,裡面會有關於你們的事。你管好自己的嘴巴,絕對不要說出任何關於我和你的事。」「警察已經來問過話了,我和陳莉頂多是醜聞,我沒有打傷她的嫌疑。」蔣晴緊張地問:「那你有沒有提起我?」「難道我會希望別人知道我和幾個女學生談過戀愛嗎?他們沒查到的事,我不會提起。」蔣晴不服氣,她已經不是他的學生了,他憑甚麼用這種口氣和她講話,她反駁:「你當然不想別人知道你有多髒,變態的男人。」 許教授忍不住大吼:「你能不能不要再說?我已經離職很久,不想被以前的事影響現在的生活。當年,我只是和學生談戀愛而已,大家都是成年人,我沒有勉強你們,是你們先招惹我的,不要把我說得不堪入目。」許教授態度越硬,蔣晴的好勝就越強烈,她扯著許教授的手說:「你憑甚麼發脾氣?我當年都原諒你在一起的時候有其他女朋友,你憑甚麼現在這麼兇和我說話?」許教授甩開蔣晴的手:「請你離開我家,以前的事我都忘記了!」蔣晴既生氣又慌張地說:「我不管,總之你要和警察說清楚,在一起的是你們兩個,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蔣晴終於離開。門關上的那刻,她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來,如果往事也能隨著門關上而刪除,該有多好。

蔣晴回到家,小跟班正在等她,一見面便急切地問:「許教授有說甚麼嗎?」「他甚麼都沒說。」小跟班再問:「我剛剛仔細回想,陳莉是被打到重傷後掉進海裡的,但我們只是在海邊打她,沒有把她推進水裡。她怎麼會掉進去呢?」蔣晴不疑有他:「畢竟受了傷,她自己不小心跌下去吧。」小跟班堅持地說:「我們要把事情調查清楚!她掉進海後被硬物撞到頭,這才是令她昏迷至今的原因。只要證明我們只是打她,沒有推她進海裡,我們就會沒事。」蔣晴大聲說:「絕對不可以!如果承認打傷她,推她落海的嫌疑會更大。」小跟班見蔣晴發脾氣,一如既往不再爭論,只是低聲地說:「除了我們,許教授是唯一希望陳莉消失的人,因為陳莉本人就是他們戀愛的證據。」

(四)

十年了,陳莉終於醒來,但她失憶了,也喪失了語言組織的能力。蔣晴到醫院看陳莉時,手都在發抖:「我不管你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我不允許你再提起以前的事。」說穿了,高傲自大的蔣家大小姐還不是懦弱怕事。

陳莉當年最好的朋友阿純也趕緊到醫院探望她。十年過去了,阿純成為小學老師,過著簡單快樂的生活。

她坐在病床前,握著神色呆滯的陳莉的手:「小莉,你還記得我嗎?」陳莉搖搖頭,把手藏進被窩裡,不讓阿純碰到她。阿純摸著陳莉的頭說:「真可憐,以前那個可愛的少女消失不見了。」陳莉呆呆地看著阿純,費力而緩慢地說出「不懂」兩個字。阿純用無辜的大眼看著陳莉,聲音甜甜地說:「失憶了,對你也許是好事,但醫生說你撞傷了頭,語言組織能力受阻,可能一輩子都說不出話。作為你曾經的好朋友,我真的於心不忍!」阿純站起,準備離開,又在陳莉耳邊輕輕地說:「如果那時候,你沒有在許教授的房間放相機偷拍,沒有用床照來強逼我離開他,我便不會推你下去。你親近他不是因為你喜歡他,真正愛一個人又怎麼會捨得這樣對待他呢?我才是最愛他的人!這件事發生後,他離職了也和我斷了聯繫,我們才是這件事的受害者!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愛的人,你沒有資格怪我。還記得嗎?我說過,許教授不會喜歡上你們這種惡毒的女人,你以為我說蔣晴吧?其實,那句話也是對你說的。」

2018-03-23 | 澳門日報 | E02 | 小說 | 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