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三位居住深圳的女性朋友來澳門旅遊,順便邀我吃頓飯、聊聊天。其實,今天社交通訊網絡發達,微信、QQ盛行,哪怕在天涯海角的朋友亦無錦書難寄之窘,朋友見面聊天只是藉口,實際上想看看彼此被歲月摧殘的真實臉容,相互調笑一番而已。

我們一見面,Y便急不及待問我在賭場贏錢有甚麼秘訣?我笑著說,能有甚麼秘訣?如賭客能贏錢,澳門博彩年收入何以有數以千億呢!她有點不甘心地說:「上次我來澳門輸得囊空如洗,回家還被老公奚落一番。你在博企工作,對賭博較為熟悉,能不能指點一下我,讓我贏一次?」我看著她迫切復仇的表情,搖了搖頭說:「正因我對賭博熟悉,所以勸你們不要寄望在賭場贏錢。若你真想到賭場體驗一下,最好訂好輸錢的上限,權當一次簡單消費好了。」半老徐娘的Y聽我說話留有餘地,竟露出少女才有的天真爛漫,嬌聲地說:「我只想見識一下嘛。」其餘兩位朋友亦齊聲附和。我看著她們三人都露出躍躍欲試的焦急神色,不忍拂其「賭意」,壞了氣氛,惟有應承了。我想,大部分來澳遊客如我朋友一樣,他們不是文化人、史學家,亦不是建築師,不會深入研究利瑪竇,更不會深入探討澳門中西建築文化的底蘊。他們來澳門,充其量到大三巴牌坊,拍幾張「艷」照,擺在微信朋友圈炫耀一番,然後直奔賭場。

三位朋友對各類賭博遊戲的玩法都不太懂,我惟有帶她們到最易明白的骰寶(大小)檯上見識一下。當Y站在骰寶檯前聽見贏錢賭客的歡呼聲時,如看見「穀庫開倉」一樣,深怕錯過「開倉」時間,走了寶,急著問我買甚麼好?我看見屏幕路牌顯示開三局小一局大,便告訴她,若要買,買小吧,路牌顯示「開小」較旺。她聽了我說話,不加思索地想將手上幾千元全部下注。這時,我急了,拉著她說,賭博只是碰運氣,不要孤注一擲,萬一輸了,便沒有本錢再投注啦!她疑惑地望著我,最後還是聽從我勸告只用三百元投注。

Y似乎賭運亨通,短短十幾分鐘已贏了近五千元,連一直旁觀的另外兩位朋友亦忍不住跟她下注。我看見Y手上捏著一大堆贏來的籌碼,興奮得手舞足蹈,差不多逢人便飛吻,得意有點忘形,便對她說得些好處需留手,攞過彩頭算了。其餘兩位朋友感覺我不太喜歡這種場合,亦知情識趣地勸她離開。Y看了看我們,雖有點依依不捨,但可能擔心沒有我這盞指路明燈,會輸得一塌糊塗,最後還是一步三回頭地離開賭場。在步出賭場時,Y還興致勃勃地問我,你怎麼不玩一下?我笑著說熟視無「賭」嘛!她聽了這話,一臉疑惑地望著我。

類似這種情況,我真碰到不少呢!來澳門的親朋戚友,以為我在博企工作,便掌握通往賭場金庫的鎖匙,能破解賭場的八方迷陣。他們請教我有之,要求我陪「賭」有之。但當我詳細告訴他們因政府賭例優勢,賭場不可被戰勝時,他們還以為我故弄玄虛,臉露不悅。我十分理解他們不悅的心情。以前,我亦曾有過他們的想法,認為只要「知己知彼」,必如書上所說「戰勝莊家」一樣戰勝賭場。當我興致勃勃地研究有關賭博資料時,卻大失所望。原來,澳門政府及博企為了保證博彩收入,早已根據數學原理,以「壓低賠率」及「收取傭金」的方法,設定了賭場回報率,令賭客長賭必輸。例如:在為人熟知的古老骰寶遊戲,分「大」和「小」兩邊押注,開彩結果,非大則小,表面上看非常公平,但實際上因賭場具有一些特權而有優勢。當開出三粒骰的點數相同(圍骰)時,則無論賭客押大還是押小,都判作輸。據統計,在骰寶檯,賭場優勢高達2.78%。再如:在大部分賭客喜歡的百家樂,看似「莊」贏面大一些,當「聰明」的賭客選擇買「莊」時,賭場巧妙地規定賭客買「莊」抽投注額的5%作為傭金,借此蠶食賭客資本。

美國丹佛大學統計學副教授Robert C. Hannum在《賭場數學指南》(A Guide to Casino Mathematics)一文中指出,賭場經營者一直用博彩(Gaming)而非賭博(Gamble)來形容他們的行業。這是更準確的說法,因為所有賭局玩法都經過仔細的數學計算來設定,大數法則(the law of large numbers)保證了賭場是最後贏家。同樣,《教父》作者馬里奧·普佐(Mario Puzo)借用他作品《笨蛋沒活路》(Fools Die)中主角賭場大亨Gronevelt的說話強調,「百分率」(percentage)從來不會說謊。我們開設所有這些酒店都是建基於百分率,賭場大把錢也因為百分率。你可以對宗教和上帝、美女和愛情、正義與邪惡、戰爭與和平以至其他任何你說得出來的一切失去信心,但百分率的地位永遠屹立不搖。普佐(Puzo)的意思是賭場若不是有數學上的優勢,根本無法經營。

上述這些枯燥無味的數字,早已標明「賭場必贏」,但為甚麼人們仍蜂擁到賭場上搏殺呢?我想原因有二。一是,一些賭客如鬥牛場上的蠻牛,看見賭場上實打實的賠彩,不相信賭場會「算計」,以為可以和賭場「公平」競爭,憑一己能力扳倒賭場。這些賭客,如癮君子剛吸毒一樣,以為淺嘗輒止不礙事。當這些賭客偶然一二次偷襲賭場成功,便以為自己「始終會幸運」,賭癮越來越大,不惜重金再下注。古語有道「以黃金注者湣」,這些賭客背負輸掉全部家產的巨大壓力上陣「殺敵」,早亂了心智,結果大多輸得「囊空如洗」,只剩一聲嘆息。另外,有些「聰明」的賭客對賭博知識一知半解,便以為自己找到破解賭場的解碼器,不惜犯險。其實,今天社會資訊發達,人的智商越來越高,理應對賭場的數學計算有所瞭解。遺憾是,膨脹的慾望如毒品早已滲透人們的五臟六腑,人們眼中只得一個「利」字,完全忽略「風險」二字。於是,這些人先投機樓市、股市,然後再到最能「立竿見影」的賭場「掠奪」。有研究指出,今天人們學歷比過去高,但在股票市場上虧損比以往多。究其原因,現代人太急功近利,對投機市場風險熟視無睹,以為憑一張股市走勢圖表,一些小道消息,甚至一些江湖術士的星學、五行術預測便可縱橫股海。結果,這些股海中的所謂「善泳者」遇溺了。同樣,賭客莫不如是。他們一手拿著視為「明燈」的百家樂路紙,一手拿著如「催情藥」的籌碼,在賭場上「發情」了。他們抱著人定勝天的雄心壯志,幻想自己擁有電影中賭神的神技,可以在賭場上呼風喚雨。結果,這些賭客在沒有硝煙的賭場上丟盔棄甲,手中資金「安全」地移交賭場,令澳門博彩收入屢創新高。

本來,賭博只是一種娛樂遊戲,有理智又熟悉博彩知識的人,不會對賭博致富產生幻想。即使他們逢年過節到賭場熱鬧一下,亦抱著古人「以瓦注者巧」的宗旨、小注怡情。若他們有幸贏取彩金,亦視作意外之喜。已故澳門賭王葉漢曾說過:「博彩無必勝,輕注可怡情,閒錢來玩耍,勿忘娛樂性」;中國牌王鄭大順,在電視屏幕上將紙牌玩得出神入化,人們以為他深諳賭博之道,必熱衷賭博,誰知他真誠地對人們說:「一旦你迷上賭,便等於輸了。」葉漢和鄭大順熟悉賭博之道,深知賭博的危害,所以對人們提出不要沈迷賭博的忠告。至於智商不高的我們,是否應該聽聽兩位「王」者之言,多點瞭解賭博知識,充分認識賭博危害,熟視無「賭」,遠離賭場呢?

2018-01-24 | 澳門日報 | 鏡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