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安大略省山區的斜陽,染紅了湖畔的楓葉,西風漸漸淒緊,吹得野莓葉子蕭蕭作響,催促甘白不情不願地離開湖邊的休憩區,他懶洋洋地站起來,走進車中,把那輛客貨車發動起來,往前駛去。

這條橫貫加拿大東西兩岸的一號公路,他走過好多趟,這一趟,是最悠閒的一趟,他不必匆匆趕路。但是,天快入黑,他要找一間汽車旅店住下,洗個澡,吃餐飯,好好休息一晚,他對自己說:“你老了,要聽醫生吩咐,一切放慢點。”汽車經過一個小鎮,路旁一間超級市場還燈火通明地經營着,他走進去買了一塊阿爾伯特省的牛排和一些雜貨,當作今夜晚飯。

離開小鎮不遠,路旁是一間小型汽車旅店,他開了一個單人房,搬進隨身行李,使用小廚房把牛排煎至五成熟,倒了一杯威士忌,這就是一個很愜意的晚餐。

沐浴後,他斜倚在沙發上,手持酒杯,沉思去年駕車看紅葉的往事。

(二)

甘白是土生土長的澳門人,六十年代移民加拿大,在一間汽車修理廠工作,和廠內的女文員蘇姍結婚。蘇姍是土生華人,了解到丈夫對澳門這個蕞爾小城念念不忘,每年都陪伴他回澳門一趟。加拿大的法定假期只有兩星期,她把全部假期用來陪他在澳門消耗,直至兩人年屆退休,他們打算回澳門定居,可惜澳門樓價突飛猛漲,他們已買不起樓,只好每年回澳一次。夫妻二人也都喜歡欣賞加拿大的秋山紅葉,去年他們輪流駕車,一路看紅葉,一路往西去,把車停在溫哥華機場,坐機回澳,玩一個夠,方才返加。這樣美好的旅遊只有一趟,去年聖誕節,蘇姍突然病發,猝然一病而歿,只留下甘白一個人孤零零過活。

今年的紅葉季節,甘白依舊循去年路線回澳,這回駕車只他一人,所以,他不能趕路,每天只駕車五六個鐘頭,便要覓地休息,不敢令身體過分疲勞。

郊原的秋夜,西風蕭瑟,白露泠泠,他往窗外張望,繁星在天,弦月斜掛,又記起去年之旅:

甘白和蘇姍清早離開汽車旅店,駕着貨客兩用房車,沿着一號公路向西而行。公路兩旁的楓樹和烏桕樹,一片嫣紅,夾雜着青翠的松柏,構成一幅一幅多彩多姿的圖畫,蘇姍使用快鏡拍攝下來,遠遠的前面,是一家麥當勞快餐店。甘白駕駛了好幾個鐘頭,有點疲倦,便把車停下來,二人走進去,甘白找到一個窗位坐下,讓蘇姍買咖啡,他倚着沙發,閉目養神。

“咖啡來了!”蘇姍端着盤子走過來,隨她而來是一個中年華婦,風姿綽約,她自我介紹:“早晨,你好,我叫萍萍。”

蘇姍向萍萍介紹:“甘白,我的丈夫。”她對甘白說:“我和萍萍在排隊買咖啡時相識,一路上,很少遇到華人,美不美,故鄉水,親不親,故鄉人。她找不到空桌,我邀她跟我們同坐。”

“歡迎,歡迎。”甘白站起跟她握手:“府上哪裡人?你有廣府人口音。”

“我是澳門人,聽你太太講起你是澳門人,我們原來是鄉里,真巧合。這地方很少見到華人,見到黃臉孔就感到三分親。”萍水相逢,她滔滔不絕:“聽說你們到溫哥華上機去澳門玩,再至台灣,妒忌死我了。”

蘇姍說:“你也可以回去呀,機票不貴,比從前廉宜多了。回去吃水蟹粥,鹹魚雞粒炒飯,比麥當勞好吃一百倍。”

萍萍立即黯然,低頭無語,她長長的睫毛,不斷閃動,甘白心想:“萍水相逢,似乎不宜多問。”也默默呷着咖啡。

一時間,賓主寂然。良久,萍萍問:“我有個女兒在台灣,請問,你們能替我帶點東西給她嗎?”

“可以讓我們知道是甚麼東西嗎?”蘇姍問。

“只是一套線裝清代印刷康熙字典。”萍萍說:“近年來,內地土豪喜歡搜購線裝書,我家祖上傳下一套,我移民時帶到這裡。我丈夫是鬼佬,他看不懂中文,我是一個家庭主婦,要康熙字典幹甚麼?這套書賣得高價,可以幫助女兒買樓付首期,還不如帶回去。你們能幫忙的話,我可以向你們付點運費。”

蘇姍是個喜歡助人的女人,不斷點頭說:“不成問題,我們行李不多,航空公司容許每人附運寄艙行李兩件,手提一件,甘白可以替你把字典手提帶回,談甚麼運費?太功利了,提都不用提。”

萍萍喜形於色說:“多謝幫忙,你們真是好人,請開車隨我回家拿書,而且,讓我略盡地主之誼,到我家一宿如何?”

蘇姍一面催促甘白起程,一面說:“好極了,我們正要瞻仰你的大府。”

萍萍駕車在前,引領甘白隨後,離開麥當勞,駛向一條支路。支路彎彎曲曲,向山谷轉進,那裡的楓葉更紅了,好像一團一團的火雲,燒向碧空,地上的落葉,也是紅彤彤的,墊着車胎,沙沙作聲,車子轉了一個又一個的彎,終於在一條小河的山坳處停下來。

萍萍歡樂地走到甘白車前說:“這是我的家。”那是一幢三層高的巨宅,座落在小山之上,氣勢不凡,環繞着巨宅的是那條小河,由一道水坭橋貫通。巨宅的四圍是一株株參天楓樹,一片片的紅葉,正隨西風飄揚着。

蘇姍讚不絕口:“好漂亮的房子,無怪你捨不得回澳門了。”

甘白留意到萍萍並不開懷,只是客氣地引領二人到客廳坐下,奉茶奉點心後,告罪到廚房中弄晚餐。半小時後,她招呼他們到餐廳進餐;主菜是煎阿爾伯特省的牛肉眼扒伴馬鈴薯蓉,餐酒是伏爾加酒,甜品是芝士蛋糕。她謙遜說:“荒山野嶺,聘不到女傭,又買不到港澳食材。對不起,廚藝我是庸手,請多多包容。”

萍萍手藝不差,牛扒煎得恰到好處,鮮嫩可口,蘇姍問她:“你先生呢?他不回家吃飯?”

“他到遠東做生意,下個月會回家。”她似乎不願多提丈夫。

飯後,她進房中,拿出一個小手提箱,打開來讓他們檢查細看:那是一個一個的書笥,封面的彩緞,已顏色變黃,但象牙簽針,完美如新,可見保全得很好。蘇姍略略一看,便把箱子鎖上:“萍萍,別擔心,我們一定完好交給令嬡。”

他們在萍萍豪宅中度過舒適的一宵,次日繼續開車,駛往溫哥華,乘機回到香港,轉往澳門,後往台灣,把箱子按址交給萍萍的女兒。她邀他們吃一餐當地菜作酬報。返回多倫多不久,甘白和蘇姍接到萍萍的聖誕咭,咭中附有一張一千元加幣的支票,但是,甘白並沒有把它兌現,原封寄回給萍萍。

(三)

聖誕節過後不久,一次體檢中發現蘇姍患了胰腺癌,病情很快便惡化,一步不得離開醫院。兩個月後,她在持續的昏迷不醒中忽然清醒過來,握着丈夫的手說:“親愛的,你妻子要離開你了,你還記得去年一起去的秋天紅葉之旅嗎?那是多麼開心的旅程啊!可惜,我再也看不到紅葉了。”

“蘇姍,你走了,我再也提不起興趣駕車橫貫加拿大了。”甘白哽咽着,握着她那皮包骨的小手說:“你到天國,不要遲延,早早把我接到你身邊吧!免得我在人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蘇姍喘着氣說:“不!一息尚存,你必需活下去,好好地度過你的晚年,趁着腰腿還健,每年駕車到處欣賞紅葉,不要辜負大好秋光。每到我們曾經遊歷的江山勝處,你召喚一聲,我如果還有靈魂,一定相應,到你身旁,一同欣賞紅葉……”言猶未了,手溫漸漸消失,心臟觀察器的熒光屏,終於成一直線。

失去妻子的甘白,對旅遊不再感到興趣,但韶光無情,不因人的消極而延誤,加拿大的秋天,在瞭亮的雁聲中緩緩而來。

一天,他接獲萍萍的信,信中提醒他秋天來了,一號公路的天地,像喝醉了的美人雙頰,一片嫣紅,她歡迎甘白二人到自己家中聚舊。甘白此時更是想起妻子要他及時行樂的吩咐,為了不用吞咽那些味同嚼蠟的西式快餐,他到唐人街買了一個小型電飯煲,可以插到點煙器中炊飯,副食品是臘腸,鹹蛋冬菇等等不易腐敗的食物,然後循着去年的路線,往西駛去。明媚的秋光依舊令人心曠神怡,可惜,去年同遊的人,已是人天遠隔,他只能每到一個愜意的景點,都不由自主地低喚:“蘇姍,這兒好美麗呀!你下來看看吧。”他儘管沿途低喚,回應他的只有冷冷的西風和蕭蕭作響的紅葉,蘇姍的靈魂是爽約了。

連日的驅馳,車子漸漸接近洛磯山腳,當甘白在日落前到達一個汽車旅店時,發覺旅客多得出乎意料,不像平日空房任由客人挑選。旅店經理羅拔皺起眉頭說:“難道你不曉得,秋高氣爽,前面一帶的林木,被野火燒掉五百多哩了?有些旅客不敢前進,有些森林居民擔心野火無情,燒及住宅,都紛紛扶老攜幼,遷到公路旁的各間旅店,暫時避避風頭,靜觀其變,所以,旅店住房都給人住滿了。”

這個消息活像一聲晴天霹靂,把甘白轟呆了。他問羅拔:“我有朋友住在鹿谷,不知有無危險?”

“鹿谷就在火場附近,險了,省警可能封路,進不去了。”羅拔說。

甘白想起去年紅葉之旅,曾到萍萍家中作客一宵,蒙她殷勤招待,如今,她身處險境,怎能袖手旁觀?便輕聲問:“請問,有無僻道可通鹿谷?你可以給我繪一地圖嗎?”

“對不起,我不能,我擔心被警察知道,責備我誤導。”羅拔婉拒。

“不必擔心,我只說是我自己憑記憶繪圖。”

羅拔仔細想了一陣,才說:“我早前秋季狩獵野鹿時走過,事隔多年,恐怕記憶有誤,我擔心繪圖錯誤,引導你迷路,害了你,反而不好。”

甘白說:“不要緊,請你替我繪畫地圖來。錯了,我不怪你,除了上帝,誰不出錯?”

羅拔躊躇了一會,經不起甘白請求,終於小心翼翼用白紙繪成一幅地圖,還說:“穿過鹿谷的一條獸徑,可以通到英屬哥倫比亞的洛磯山脈,穿往班芙和賈士柏地方,不過,我自己沒有走過,只聽同伴獵人說過。朋友,走山路險境處處,事事小心啊!”

這時已是夕陽在山,甘白把汽油箱灌滿,又用鋼鍊繫上車輪,買幾個鮪魚三文治和幾瓶蒸餾水,依靠夕陽餘暉,循着地圖出發。

(四)

一路上,樹林燒焦的氣味愈來愈強烈,一縷縷的黑煙隨風飄過來,僻徑無迎頭車輛,但是,路面越來越崎嶇不平,他必須集中精神駕駛,以免跑離路面。原是冷冷的秋風,夾帶着煙灰,變得燠熱,甘白愈來愈接近鹿谷,被樹木焚燒的聲音嚇得驚惶失措的山蛇和野兔,竄逃時橫經小徑,被甘白的車子輾斃了不少。

天色漸漸入黑,遠處山谷隱隱揚起火焰,樹木被焚時“噼啪”之聲傳過來,使人心驚膽跳,他記憶中的鹿谷,應該就在附近。他已開始感到空氣變熱,更憂慮萬一火焰觸及汽車油箱,便會發生爆炸,那時,救人不成,連自己也葬身火海。但是,萍萍當年的殷勤招待,猶在眼前,如今,近在咫尺,怎可以躊躇不前?他向自己說:“甘白,你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嗎?你是個懦夫嗎?你能對一個住在深山窮谷中的女人掉頭他去嗎?你不畏懼泉下的妻子罵你嗎?”

想到此處,他用力踩下油門,向前駛去,儘管颳過來的秋風,愈來愈熱。忽然,他隱隱聽到一陣陣尖銳的運動員哨子聲,從樹木被焚的“噼啪”聲中夾雜而來,他幾乎可以肯定這聲響不是來自大自然,而是來自人類。

“一定是萍萍的呼救訊號!”甘白告訴自己,於是,他用力按響汽車號角相應,漸漸,萍萍那座俯瞰小河的豪宅出現,他愈接近,哨子的聲音愈響,他也更用力地按響號角。不一會,豪宅的側門開啟,一條黑影攜着一個行李箱子從豪宅中奔出,跑向通道小橋。

甘白打開車門,跑出車來,高聲呼叫:“萍萍!萍萍!是我呀!我是甘白!我來救你了!”

萍萍起初以為他是救火的消防員,及至見是一年前萍水一聚的甘白,既驚且喜:“哎喲!甘先生,你真是個好人,竟然冒着大火來救我,你真是上帝派來的天使,打救苦難的我呀!”她飛奔而來,全身撲倒,一把抱着甘白,伏在他身上,累得不斷喘氣。

甘白攬着萍萍腰肢,輕輕拍撫她的背部說:“不要緊,我從僻道而來,我們趕快逃走,你還有甚麼重要文件要拿?”

萍萍臉有難色,眼見豪宅後部的樹木,已經閃亮着橘紅色的火焰,頓一頓腳,堅決地說:“不拿了!再進去,可能出不來了!由它去吧!”

甘白說:“對!我們不能再拖,一拖就跑不脫了。”他攙扶萍萍坐進副駕駛座,迅速駛離火場,參照羅拔所繪的地圖,開上獸道,森林漆黑一片,只有野火在半空照出微影。甘白仔細駕車,循着野獸走過的路前進,二十分鐘後,車子脫離火場。

獸道崎嶇不平,山石嶙峋,車子東倒西歪,萍萍好幾次倒在甘白身上,軟軟的胸脯觸碰到他的肩膊,起初,她有點不好意思,微微一笑,後來,索性依偎在他的身上說:“一夜沒睡,我疲倦死了!可以靠着你瞌睡一會嗎?。”

此時漸漸脫離險境,甘白的心情比前輕鬆笑說:“只要你不嫌我身上充滿汗味,儘管睡。”

萍萍嫣然一笑:“你的汗是為我而流,我如嫌棄,未免太無良心了。我們澳門人不會是如此忘恩負義的人。”說罷,全身放軟,把胸脯壓着甘白手肘,呼呼入睡。車子離開火場後,甘白心中浮起許多疑問,正想問她,但是,她睡得正香,委實不忍心把她弄醒。只好存放心中,專心駕車。

夜已深沉,山風凄厲,四面是高聳的群峰,千山如墨,只有甘白車頭兩盞車燈,照耀着沉沉的黑夜。甘白在日間已駕駛了一整天,水米不曾進過喉嚨。在野火中拯救萍萍時,精神處於極度緊張狀態中,一旦脫離險境,便如琴弦鬆柱,疲倦不堪。萍萍平均的呼吸聲,催他睡意漸濃。只見前面是一片楓林,便把車子停在一株高大的楓樹下,拉上手掣,把頭部靠着萍萍,打着呼嚕入睡。

睡得正香,忽然發覺嘴巴有點異樣,朦朧間以為妻子沒有去世,伸手擁抱,迷糊說:“蘇姍,我餓了,一個吻不夠啊!”

“我不是蘇姍,對不起,我是萍萍呀。”他張眼細看,懷抱中躺着的是萍萍,只好一臉歉笑說:“對不起,我睡糊塗了。我幹過對不起你的動作嗎?”

她微笑說:“我正在等待你幹出要我報答你救命之恩的事。你就沒有下集,令我失望。”

“不能呀!去年,你告訴我們,你丈夫離家經商去了。”

她黯然說:“那時,我編謊話騙你們。事實上,我沒有‘丈夫’。”

他瞬間清醒過來了,駭然:“你還有甚麼話騙過我們?你不是澳門人嗎?那次托我們攜帶康熙字典去台灣,有甚麼不可告人陰謀?我此次是否救錯人?請你坦白,否則,請你下車!”他立即動手把她撥開,保持距離,同時快速思索車中有甚麼硬物可以充當武器。

萍萍垂下頭來,不敢向他正視說:“對不起,我不該騙你們,你們夫婦是好人,我是壞蛋,你趕我下車是正道,我不敢怨你。不過,深山窮谷,野火遍山,你趕我下車,那是趕我走上絕路,甘先生,這像你的為人嗎?”

甘白躊躇片刻說:“好!我不打算趕絕你,我把你載到公路上安全地方再作打算。”

他發動汽車繼續前駛,並在車廂內和她保持距離,時時刻刻警戒,以防她有不測的行動。然而,她沒有異樣,只是間歇地啜泣,漸漸地入睡。天色漸明時,車子駛進一個群山中的小鎮,他找到一所汽車旅店,開了一間雙人房,與她進去。

沐浴後,萍萍和甘白都恢復了精神,坐在房中沙發,她告訴他有關自己的故事。

(五)

萍萍曾經是澳門賭場的莊荷,在工作中認識一個名叫保羅的加拿大賭客,保羅以結婚為藉口,帶萍萍移民加國,變成他的洩慾情婦。慢慢地,她了解保羅是國際毒販,他從南美洲把毒品運進加國深山中一所豪宅,作為毒巢,她以家庭主婦的身份在豪宅中替他看守毒品,再設法運到東南亞。上回,她利用甘白夫婦攜帶康熙字典到台灣,書中夾帶毒品,順利過關,事後,她覺得欺騙一對老實人,心中不安。

“野火燒近豪宅,你為何不早點逃生?我來遲半小時,你就逃不掉了,好險啊!”甘白問她。

“保羅說:屋中躉存的毒品價值數以億計,不能放棄,豪宅有小河環繞,野火一定燒不到。誰料風勢太強,使屋後楓林着火,要不是你來得及時,我死定了。”萍萍哭起來。

甘白說:“如今,你有甚麼打算?毒品燒光,保羅會放過你嗎?”

萍萍向甘白下跪哭道:“我一介女流,他要對付我,我還有生路嗎?甘先生,你救人救到底,帶我走吧。”

甘白憤然說:“好,我們快走,我帶你去澳洲,他敢到澳洲撒野,我也不會放過他,少年時,我也曾翻江倒海,我怕他?”

他把她扶起來,替她拭乾淚痕。

兩天後,一架西飛的航機中,萍萍的頭倚着甘白的肩膊,沉沉睡去。

2017-12-22 | 澳門日報 | D08 | 小說